林国斤在厂务会上反对他引进除尘设备的提议。说这纯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厂里有钱,为啥子不多给工人发些奖金呢?这话让其他的厂务委员眼睛立刻放起光来,纷纷同意林国斤的说法,一下子把这厂长给架起来了。一场会没有做出任何决定便草草收了场。
李婉莹在电话里说:“跟好人学好人,跟着端公学跳大神,你终于学得和郭全礼一样慢慢吞吞了。真怀疑你还能在水泥厂撑得了几天?”
梁宽平在办公室里转着圈儿,心里就有些发堵。李婉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带来的更大打击是,女子对他的困境一点不同情反而对他有些失望了。老天爷未免也忒不厚道了些。
叶娴推开门就看见面对墙壁站着的梁宽平,轻轻走两步就大喊一声厂长好。
梁宽平回头说:“你也吓我,不厚道。”
叶娴把成无双等人叫进来,坐下说了镇子里的事。要他拿个主意来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梁宽平苦笑一下说:“老辈子些,我现在只是一个乡镇小企业的厂长而已,在镇里说话不管用的。况且我现在连这厂子的事儿都管不了,还能替你们做什么呢。”
成无双说:“都晓得你说话不管用,这不要紧。你脑壳灵光,主要是想你给我们出个主意。”
梁宽平想一想说这事儿其实也好办,除了刘撇子通过打官司来确定房屋产权保住房子外,恐怕还要派代表和区里领导直接联系,毕竟有些事儿是瞒上不瞒下的。
刘撇子一拍大腿说:“还是梁镇长水平高,老子明天逗去找徐区长,他不给我解决问题我就去跟到他吃饭。”
老王给自己装袋烟说:“刘爪爪儿,你一天除了惹祸还会做啥子,听小梁说完嘛。”
梁宽平实在很喜欢刘撇子这种急如火快似风的性格,便说要和区里联系也不能乱扯,最好请郁捷琳帮着写一份完整的材料,然后交给老李就可以的。
刘撇子说:“交给他有啥子用,他只会喝酒。”
梁宽平笑着拍了刘撇子的肩膀说,你老放心交给李镇长就是。他除了会喝酒,还会经常找徐区长钓鱼的。
说完了大事儿,成无双便又关心起梁宽平和李婉莹的事儿,说这一对金童玉女是浮图镇的风景,要梁宽平千万要努力争取。
梁宽平说:“我在桥上看风景,装饰了别人的梦哟。”
成无双摇摇头说,你不用跟你成大姐假斯文,我听不懂。
叶娴对成无双说:“小梁和锦林称兄道弟的,你又成了小梁姐姐,辈分有点乱哦。”
说笑间,林国斤推门进来对梁宽平说:“厂长。工人们都在问奖金的事。”
梁宽平脸一沉说:“这件事等我报告镇小企业办公室批了再说吧。”
林国斤明显被突然果断起来的梁宽平给吓了一跳,愣了几秒钟后说自己就去和工人这样说,让大家等着就是。
林国斤转身出去,叶娴便对梁宽平说有些事儿不能将就哦。要是再不引进除尘设备,恐怕区里的环保局就真要打上门来了。
梁宽平说:“有些事儿得分秩序,不讲秩序就什么事也干不好。”这话就又弄得其他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成无双到黄葛村没去找孟长江,却直接跑到了王贲临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男人指着马福的鼻子骂。
王贲临说:“马队长,马大人,马宝器。你现在是联防人员,不是穿半截鞋子的杂皮,我拜托你不要给我丢人可不可以,好不好,要不要得?”
马福很有些委屈地说:“孟锦野的鱼摊子被人无故掀了个底朝天,我们从那里路过就顺便去制止了一哈,莫非又错了?”
王贲临说:“镇上的事有派出所民警,有冯所长管,你腰杆上别烟枪,充的啥子打猎人?孟锦野又为啥子惹事?”
马福说:“这回不是他惹事。他把自己两个摊儿的草鱼降了点儿价,自然把另外几个摊儿生意抢了些过来,有人不安逸就来砸摊子撒。”
王贲临点点头:“别个砸摊子,你们就打自卫反击战了哈?不仅也去砸了别人的摊子还打得那几个挑事的家伙七荤八素。你们打了人,最后冯所长还把对方教育了。嗯,学聪明了。”
马福说:“本来撒。我们又没惹哪个为啥子欺负我们嘛?”
王贲临赶走了马福对成无双说:“看看。你的野儿如今越来越能干了,学会自卫反击了,硬是人才哈。”
成无双在木沙发上坐下,将两脚就放到了棕色茶几上。她说野娃儿这么做才是男人嘛,要都像两个老汉儿一样畏畏缩缩的,能干成什么事儿?
王贲临哈哈一笑,说自己这被冤枉当上的老汉儿也是喜欢野娃儿的性格。俗话说嘛,乖娃儿就没得糖吃。但是冯所长的做法很反常,要小心。
成无双说:“我晓得要小心。请他多吃几顿火锅就是嘛。”
王贲临摇摇头,说自己总有一天要死在这一老一少两个土匪身上的。
成无双看见王贲临桌子上还点着檀香便说你就是个坏人,点的哪门子香呢?
王贲临说:“坏人更需要信仰嘛。”
两人说着话,王贲临就从便签夹上扯下一张纸,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又写了几句话让成无双带回去交给孟长江。
成无双看一眼王贲临:“相隔五间房子,放个屁让他闻不比我走一趟快?”
王贲临说:“他说放屁不文明。”
浮图镇的热闹永远是新鲜的。苏家河又在老王茶铺里和吴亿才呛起火来。吴亿才说的评书越来越抵不住麻将的哗哗声,索性也就让老王泡茶来喝懒得再说。可这说惯了评书的大爷,喝着茶便又想起要编排人。看看茶馆里的热闹,便逮住了独自喝茶的苏家河。问一声最近忙不忙?
苏家河不知究里,回答一声不忙,说如今人们肚子里油水多了,肉也不好卖了。
吴亿才想一想说:“你最近也胖一些了哦。”
苏家河摸摸肚子笑说吃多了肉吧。
吴亿才恍然大悟般说道:“哦,母猪肉吃多了吧,难怪肉长得快哟。”
这话几乎让所有茶馆里的茶客和麻将客都笑喷了,说苏家河的独家秘方硬是管用哦。
苏家河被奚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抓起手里的茶碗就把茶水向吴亿才泼过去,这一下两人就又上演了全武行。
老王见两人打起来了便赶紧来拉架,可这两人都比他年轻许多,一时间又如何拉得开?
茶客们看得直起哄就没人来劝解。正急得不行,老王看见孟锦野走进门来看热闹,便吼一声让来帮着拉架。
孟锦野倒不含糊,左右看了看。跟着他的大猫儿和邱健便冲上去一人抱住一个往后拖,两个扯客很快就分开了。苏家河被邱健拦腰抱住,还在蹦起来想踹吴亿才。
孟锦野一拍桌子说:“闹你妈个鸟。再闹老子收拾你。”
待两人安静了。孟锦野才帮着老王把桌子板凳扶正了,又帮着清理了碎茶碗。然后向着两人各摊开一只手说:“一人二十,赔茶碗。”
苏家河知道如今的野娃儿已不是当年只会闹架的小娃娃了,他识趣的摸了钱出来丢在孟锦野手上便回自己店子里去了,心情平复得倒快。
吴亿才笑笑地看着孟锦野说:“野娃儿,如今耍大了哦。”
孟锦野也笑了:“你老先生也是神经得很。有事无事你招惹他爪子?哈儿砍你一刀你不怕哟?”
吴亿才说:“老子就是要编排他。长期仗着食品公司这块烂牌子,没得哪一回称肉是足斤足两的。”
老王说:“你个****惹祸的包包,你要打要杀去他那里撒,在我这里闹啥子闹?少说废话,赔茶碗。”
一阵起哄之后,吴亿才和老王闹着到一边儿打牌去了。孟锦野不喜欢老茶铺里始终弥漫着的一股子霉味儿就跨出门来,迎头却碰上了金郁。
金郁似乎也看见了刚才孟锦野耍威风的一段儿场景,偏笑盈盈地看着他不说话。
孟锦野说:“要打要杀搞快点儿,我早死早超生。”
金郁说:“你现在负责你们家的鱼摊儿生意了?”
孟锦野说:“浮图镇菜市场的鱼摊儿都是我说了算。统一行情大家才都赚得到钱又不至于两天打三架,搞得个乌烟瘴气的还朗个做生意嘛。”
金郁点点头:“嗯!小霸王,你好本事。挣了钱就要去上新街的百花园学跳舞哈?”
孟锦野这才知道女子是善者不来,便嬉笑了说自己不过是凑个热闹,还没学会,恐怕是要金郁亲自教才学得会的。
金郁呸了他一声,说自己搞的小小花卉园明天要开张,要请老辈子些吃饭让明天一早送几条鱼过去。
孟锦野答应下来,又说自己一会儿就去请刘撇子明天去当主厨,自己也一定早早来打下手的。
送走了金郁,孟锦野一脑袋的汗水。他咂咂舌头自语道;“啷个得了哦。”
邱健问今晚是不是就不去找你那个朋友耍了哦?
孟锦野苦笑一下却说:“我耍我的,她耍她的嘛。”心里纠缠着的一股冷气此刻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浮图镇鱼市场突然的火爆让冯所长颇有些惊诧。他一早在农贸市场里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的鱼摊儿都分工明确。卖鱼、杀鱼、收钱流水环节很清楚,但看起来似乎所有的摊子都在以成无双家的鱼摊儿为标杆儿,彷佛这卖鱼的也有个指挥机关。
他在一个摊子上称了几斤鱼,那卖鱼的说什么也不收钱。正僵持不下就从成无双家鱼摊儿上过来一个年轻人,给摊主耳语几句,摊主便点点头然后愉快地收下了钱。
冯所长问:“你们卖鱼的成立公社了?”
摊主往旁边看一眼随即笑道:“就是就是,有组织了。”
冯所长问如今的鱼都来自哪里?摊主说如今没有其他地方的鱼,都是黄葛村的大鱼塘来的,这样吃起来也放心嘛。
冯所长听了这话沉吟半晌笑了,说也是啊,这一家人果然个个都是高手,尽干些超前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如今浮图镇的鱼摊儿整齐划一,又招引来山下食客来买鱼都是些什么机关所在了。
他刚要离开市场就看见一群人走进市场里来。孟锦野在五六个鱼摊儿前挨个询问买卖状况,最后才转到自己的摊子前坐下,身后就站着大猫儿等人,都在卖力地吆喝着。
冯所长摇摇头提着菜篮子往回走却碰上到处找他的王贲临。一见他提着鱼,王贲临便说不用客气嘛,自己只是来汇报工作的。
冯所长说:“你脸皮硬是厚哟。我婆娘娃儿从山下来了,你以为我要招待你哟?”
王贲临笑着给了冯所长肩膀一拳说你就不会假装客气一回,好歹也是所长嘛。
冯所长说如今你那野儿能干得很哟,浮图镇的鱼摊儿都赶上部队行军的整齐了。
王贲临哈哈一笑说:“只要市场活跃,大家都找得到钱就行了撒。”
王贲临又说自己来找冯所长主要是说黄葛村那口宝井的事儿。文物所请求在发掘期间,要派警力24小时值守,问老冯的意思如何?
冯所长说,这事儿不用征求意见吧,以你们联防队为主,我派两个人来协助就是了撒。
王贲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这苦役做工总要有个监工嘛。”
两人笑着分手,冯所长却看着王贲临远去的背影在街上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