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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因病停演 (35)

第二章 因病停演 (35)

其次,关于玛内夫大爷,十一个月之前利斯贝德从玛内夫公馆打探回来后,给全家带回这样一条消息:“今天早上,那可恶的瓦莱里请来了皮昂雄医生,想了解那些在头天说她丈夫已无救的大夫们诊断是否出错。医生说,当晚那个下流的男人就要魂归地府。克勒韦尔老头和玛内夫太太送走了医生。亲爱的塞勒斯蒂娜,你父亲还为了这个好消息而送给医生五块金币。回到客厅,克勒韦尔像舞蹈演员一样又蹦又跳;他拥抱着这女人说,‘你终于成了克勒韦尔夫人!……’当这女人回到气息奄奄的丈夫的床头去,只剩下我们的时候,令尊大人对我说,‘有了瓦莱里当老婆,我要成为法兰西贵族院议员!我要买一块早已看中的土地,在普兰斯勒地方,德?赛里齐夫人想卖的。我将成为克勒韦尔?德?赛里齐,当赛纳—乌阿兹省议员和国会议员。我要生个儿子!我要想成为什么就是什么。

’我问他,‘那么你的女儿呢?’他回答,‘嗨,女儿她就是女儿,她变得太于洛脾气了,而瓦莱里最恨这批人……我女婿从不到这里来,他干吗要装作教师爷?面孔铁板?为什么做清教徒、慈善家?再说,我已不欠女儿什么了,我把她母亲的财产都给了她,另外还加二十万法郎!所以,我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我在结婚的时候再看我女婿和女儿的情况;他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回报。如果他们对后母好,我再走着瞧!我!我可是个男人!’说到底,全是胡说八道!他装出的姿势还像旺多姆广场立柱上的拿破仑塑像!”《拿破仑法典》规定孀居十月后方能再嫁的期满后几天,德?普兰斯勒的土地已经买好。维克托兰和塞勒斯蒂娜在那天早上就派利斯贝德去玛内夫太太家打探这位风流寡妇同巴黎的区长并已成为塞纳—乌阿兹省议员的结婚消息。

塞勒斯蒂娜和奥唐瑟同住一座房子后,变得更加亲密了,差不多总在一起生活。男爵夫人由于所负职责的地位,用认真负责的感情全身心地献身于慈善事业。作为一个居间联络的人,每天从十一点到下午五点出门在外。姑嫂两人由于要共同担负起照料孩子的责任,因此常常留在家里并一起做活。她们现在已经像两姐妹一样亲密无间,常常想什么就说什么,只是一个乐天,一个忧郁。美丽、充满生命活力、活泼、生性乐观和聪明的不幸的小姑表面上似乎装得没有心事;而忧郁的嫂子,温柔宁静、理性方正,倒常显得心事重重疑虑不断,似乎有许多隐痛。也许就是这种反差促进了她们的热烈友谊。两位女子互相取长补短。这所宅子的建造者原打算是留着自用的,特意别出心裁地留下一块一百平方尺的小园子,姑嫂俩坐在园内小亭子里,欣赏着丁香的嫩芽,这点春色只有在巴黎才有人慢慢品味,因为巴黎人生活在石壁人海之中,已经忘记了花卉草木。

“塞勒斯蒂娜,”奥唐瑟回答嫂子说,因为她抱怨丈夫在这么好的天气却埋头在议会里,“我觉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维克托兰像个天使,你有时还要误解他。”

“亲爱的,男人喜欢被人折腾。有点小别扭是亲热的证明。如果你可怜的母亲不是这么严格,但又老是装得很严格的话,你们可能不会苦到这个地步。”

“利斯贝德还没回来!我要唱《玛尔波鲁之歌》了!”奥唐瑟说。“我真想早点知道文塞斯拉的消息……他靠什么生活呀?他已经有两年没干一点事了。”

“维克托兰告诉我,前些天看见文塞斯拉同那个下流的女人在一起;而且他猜想是这女人供养着,使他游手好闲的……啊!亲爱的妹妹,如果你愿意,还是可以让你丈夫回头的。”奥唐瑟摇摇头。

“相信我,你的处境很快就要变得难以忍受的,”塞勒斯蒂娜继续说道。“起初是愤怒与绝望,愤慨给了你力量。后来,天大的不幸困扰着我们的家:死了两个人,破产,男爵的祸事等等占据了你的全部身心;但是现在你过着平静沉默的日子,就很难忍受生活的空虚;既然你不可能突破恪守妇道,就必须同文塞斯拉重归于好。维克托兰非常爱你,他也是这么想的。天性毕竟比我们的情感更强有力啊!”

“这么懦弱的男人!”高傲的奥唐瑟叫道。“他爱这女人因为被她养着……难道她替他还债?这女人!……我的上帝!我还日日夜夜在想着这个男人的处境!他是我孩子的父亲,却自毁声誉……”

“你看看母亲吧,妹子……”塞勒斯蒂娜说。塞勒斯蒂娜属于那一类女子,她们即使已经听到足以说服布列塔尼乡下人的有力理由,却还是要再搬出谈过上百次的简单推论。她的脸色有点平淡,冷漠和常见,浅栗色的头发僵直地挂着,肤色和她身上的一切都表明她是个理性的女子,没有魅力,但也不怯懦。

“男爵夫人很想待在她名声扫地的丈夫的身边,安慰他,把他藏在怀里避开别人的目光。她在上面已经布置好于洛先生的房间,好像随时她都能找到他,把他安顿在这房间里一样。”塞勒斯蒂娜接着说。

“噢!我母亲是很高尚的!”奥唐瑟回答,“二十六年来,她每时每刻,每天都是高尚的;但是我没有这种气质……你有什么办法?我有时很生自己的气。啊!你不会知道,塞勒斯蒂娜,跟一个无耻的家伙妥协意味着什么!……”

“还有我的父亲!……”塞勒斯蒂娜平静地接下去说。“他肯定走了你父亲毁灭的老路!我父亲比男爵小十岁,曾经做过商人,这不错;但是他的结局会怎么样?这个玛内夫太太把我的父亲变成了她的一条狗。她掌握了他的财产,他的想法;什么都不能使我父亲醒悟。我害怕得到他发布婚约的消息!我丈夫正在尽力设法,他认为有责任为社会,为家庭向这女人报仇,同这女人的一切罪孽算帐。啊!亲爱的奥唐瑟,像维克托兰这样高尚的精神,我们这样的道德观念对社会对人心世道的险恶懂得太晚了!这点,好妹妹,是我告诉你的秘密,因为跟你有关系,但千万不能露出口风和姿态,对利斯贝德、对你母亲,对任何人都不行,因为……”

“利斯贝德来了!”奥唐瑟说,“嗳,姨妈,巴贝街的地狱怎么样?”

“对你们不利呀,孩子们。亲爱的奥唐瑟,你丈夫比以往更加迷恋这个女人了;这个女人,我说实话,疯狂地爱他。亲爱的塞勒斯蒂娜,你父亲是个瞎眼昏君。这都不算什么,我每半个月都见到的一回才是那个;真的,我从来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才真是我的幸运……真是野兽啊!五天以后,维克托兰和你,亲爱的孩子,你们就要失去父亲的财产了!”

“婚约公告发布了吗?……”塞勒斯蒂娜问。

“是的,”利斯贝德回答。“我刚才还为你们争辩呢。我对这个走着别人老路的恶魔说,如果他肯帮你们走出困境,赎出你们的房屋,你们会很感激,会接纳一个后妈……”奥唐瑟做了一个惊恐的姿势。

“维克多兰会考虑的……”塞勒斯蒂娜冷冷地回答。

“你们知道区长先生是怎样回我的话吗?”利斯贝德接着说,“‘我要让他们吃点苦头,调教劣马只有让它挨饿,不给它睡,不给它吃糖!’于洛男爵比克勒韦尔还要好些!因此,可怜的孩子们,你们别再指望遗产了。多么大的一笔家产!你的父亲花了三百万买下普兰斯勒那块地,他还剩下三万年息!噢!他什么都不瞒我!他还说要买下巴克街上的纳瓦兰公馆。玛内夫太太本人现在拥有四万法郎的年息。啊!我们的守护神天使来了,你们的母亲回家了!……”她听见了马车的声音,说道。男爵夫人果然很快走下台阶,朝这一伙家人走过来。五十五岁年纪,经受了无数的痛苦,像被寒战发烧不断地折磨着,阿德莉娜变得苍白,满脸皱纹;但她仍保持着漂亮的身段,线条楚楚动人,气质高雅。

人们看见她就说:“她从前一定非常美!”由于不知丈夫的命运,不能使他同享这片巴黎的绿洲;而境况好转的家庭将要享受安适与幽静了。这一点使男爵夫人常常悲伤不已,她表现出似古迹残址般的庄严肃穆。每次希望微光的幻灭,每次寻访的无着都使阿德莉娜跌入愁苦的深渊,让孩子们难受至极。这天早晨男爵夫人是满怀希望出门的,因此大家焦急地盼她归来。一个于洛一手提拨的军需官,说在滑稽剧院的包厢里见到男爵同一个美艳绝伦的女人在一起。阿德利娜去到韦尔尼埃男爵家。这位官员证实的确见过他的老靠山,而且从看戏时对那女人的态度看,似乎有私下同居的关系;他告诉于洛夫人,她丈夫为了避开同他照面,不等戏结束就早早离开了。最后他又补了一句:“他好像有了家庭生活,但他的衣着说明生活不太富裕。”

“怎么样?”三个女子异口同声问男爵夫人。

“哎,于洛先生是在巴黎;”阿德莉娜回答,“知道他就在我们身边,对于我已经是个幸福的闪光了。”等到阿德莉娜讲完和韦尔尼埃男爵的会见经过,利斯贝德说道:“他好像没有悔改,又和一个小女工搞上了。可是他从哪儿来的钱呢?我敢打赌他是向从前的情妇讨来的,向热妮?卡迪娜小姐或是若泽法。”男爵夫人的神经一刻不停地抽搐着,她抹去涌上双眼的泪水,痛苦地朝天上望去。

“我不相信,一个二级荣誉勋位获得者会堕落到如此下贱。”她说。

“为了寻欢作乐,他什么事做不出来?”利斯贝德说。

“他偷盗过国家的钱财,他就会偷私人的,连谋财害命都有可能。”

“噢!利斯贝德!”男爵夫人叫道,“请你不要有这种想法。”这时候,路易丝来到这群家里人的旁边,于洛的两个孙子和小文塞斯拉也一齐跑过来,看看祖母口袋里是否装着糖果。

“路易丝,有什么事?”大家问道。

“一个男人要见菲谢小姐。”

“什么样的男人?”利斯贝德问。

“小姐,他穿得破破烂烂,身上粘着马鬃,好像是个做床垫的,他的鼻子通红,混身葡萄酒和白酒的气味……这种工人一个星期干不了三天的活。”这番倒人胃口的描写使利斯贝德急匆匆走到路易大帝街那边的宅院里,她看见一个男人正抽着烟斗,那上边的烟垢表明他是一个老瘾君子。

“你为什么上这儿来,夏尔丹老头?”她对他说。“早说好你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到巴贝—德—儒伊街的玛内夫公馆大门口等的;我在那里等了你五个小时,而你却没有来!……”

“我已经去了,我尊敬的善心的小姐,可是在飞心街上的博士咖啡馆里有一局大赌注的比赛,各人有各人的嗜好啦。我就是喜欢台球。要不是台球,我吃饭就用银餐具了,因为这是你十分明白的!”他说着,边在破裤子的腰袋上找出一张纸,”打台球就要喝几杯,吃几口酒浸李子……很多好事总带些附加的东西让你破财。我知道你的约法,但老头子遇到天大的麻烦了,我只能闯到禁区里来了……要是我们的马鬃全货真价实,大家就在上面睡大觉啦;但里面总夹着不干不净的东西!上帝并不像人说的对大家公平,他也有偏心;这是他的权利。这是令亲的字据,他是和床垫结成至交了……这是他的公文哪。”夏尔丹老头用右手的食指在空中横七竖八地乱划。利斯贝德不听他在说什么,读着这两行字:“亲爱的小姨,请救救我!今天给我三百法郎。

埃克托尔”

“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房东!”夏尔丹老头说。他老是想用手比划莫明其妙的东西。“还有,我儿子经过西班牙,巴荣讷,从阿尔及利亚回来了……这回跟平常不一样,什么都没有拿;因为,承蒙抬举,我儿子成了老犯人了。有什么办法?他挨饿呢;但是他会把我们借给他的钱还出来的。因为他想要翻本;他有不少点子,将来一定会发财……”

“警察一定会管教他的!”利斯贝德说。“他是害死我叔叔的凶手!我忘不了他。”

“他,连杀一只小鸡都不敢哪!尊敬的小姐!”

“拿好!这里是三百法郎,”利斯贝德从钱包里拿出十五块金币。“滚出去!永远不准再到这儿来……”她把奥朗省给养仓库主任的父亲一直送到大门口,指着醉醺醺的老头对门房交代:“这人要是再来,说不定会这样,你不要让他进门,告诉他我不在这儿。如果他要打听小于洛先生或男爵夫人是否住在这里,你就告诉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好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