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闽都文化与中国现代化
48257200000048

第48章 闽都文化特质论(1)

——以近现代福州籍文化名人推进现代化为例

游友基

闽都文化以福州为中心,地域范围涵盖“福州十邑”,并向八闽辐射,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山海兼备”,“负陆面海”,兼具海洋文化与内陆文化相综合的特征。它继承汲取了以中原文化为代表的农耕文化的精华,又产生发展了区别于江浙文化、粤地文化乃至闽南文化的海洋文化的独特形态,尤其是近现代,涌现了一大批文化名人,他们的文化思想,鲜明突出地体现了闽都文化的特质,推动了中国、福建及中华文化、闽文化的近代化、现代化进程。

勇于探索敢为人先

闽都文化的构成因素丰富、复杂,中原文化是其主流。士大夫、商贾乃至农工之家视入世致仕为人生进取之阶梯,对其子弟实行严格的传统儒学教育,逐渐形成社会浓厚的读书氛围,在其浸染下,一批士子,勤于学习,善于发现,出类拔萃,超越了前人和同时代人。随着鸦片战争后国门被打开,西学东渐,闽都文化中的海洋文化成分更加浓重,涌现出一大批在众多领域各擅其长的文化名人,他们荟萃于“三坊七巷”,得风气之先,在学习西方先进科技与社科理论、推动中国近代化进程方面,领先于全国,其中有“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林则徐、作为中国文化近代化缩影的船政文化的主要创造者沈葆桢、“中国西学第一人”严复、不懂外语却能翻译欧西小说的林纾等近代先进的思想家、文学家。他们把“勇于探索,敢为人先”发展成为闽都文化的重要特质。

严复(1854~1921年),其敢为天下先,表现在:一、他是中国第一个翻译西方社科名著的人。他严格选择了19世纪西方的哲学社会科学名著来进行翻译,代表译著有:赫胥黎《天演论》、亚当.斯密《原富》、斯宾塞《群学肄言》、约翰.穆勒《群己权界论》、甄克思《社会通诠》、穆勒《穆勒名学》、孟德斯鸠《法意》、耶方斯《名学浅说》等,被称为“严译名著”。严复翻译的目的,是要借助西方先进思想来改变中国。其翻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严译名著则影响了一个时代,“优胜劣汰”、“物竞天择”等观念形成当时重要的社会思潮。他精通英语,甚至能译出原著的精神、风格。他明确提出“信、达、雅”翻译三准则,迄今仍被译界奉为圭臬。胡适说:“严复是介绍西洋近世思想的第一人。”严复译笔信、达、雅三善具备,为从事翻译者永久之模范。二、其思想博大精深,有相当严密的体系。他以天演论作为科学世界观的基础,主张以进化的观点看待自然和社会;其科学思维方法以西方逻辑学为中心,提倡正确运用归纳、演绎法;其科学应用观为“富强之基,本诸格致”,强调科学乃富强之本,救国之本。他主张教育救国。倡导德智体三育思想,“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批判“旧学”,提出废除科举,兴办新学。严复在哲学、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法学、教育学,乃至文学、翻译学诸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他的理论、观念达到近代文化的高峰。他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对洋务运动、戊戌变法产生指导作用。他是位出色的启蒙思想家。

林纾(1852~1924年),是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1898年译《巴黎茶花女遗事》成功,1895年,与陈衍等上书反对割让辽南、台、澎,1898年,支持维新变法,对1911年辛亥革命态度犹疑反复,1919年,与文学革命倡导者意见相左,被视为“封建复古派”。曾11次哭谒崇陵(光绪墓)。“译才并世数严林”,对外文,林纾一字不识,靠人口译,自己只作笔译,他“误入”译界,事出偶然,却具备翻译的基本条着深厚的古文根柢。《巴黎茶花女遗事》于1899年出版,从此,一发不可收,共译外国文学作品180余种,被称为“林译小说”。其代表译作有《巴黎茶花女遗事》(小仲马)、《黑奴吁天录》(斯托夫人)、《撒克逊劫后英雄略》(司各特)、《块肉余生述》(狄更斯)、《鲁滨孙漂流记》(笛福)、《迦茵小传》(哈葛德)、《拊掌录》(华盛顿.欧文)等。林纾的翻译可说是特定时代的一种特殊翻译模式。林纾翻译的目的,是做“叫旦之鸡”,用西方文学唤醒国人。林译小说影响了一代人(尤其是作家),胡适、鲁迅、周作人、郭沫若、茅盾、冰心、庐隐、郑振铎等的思想与创作,都吸收了林译小说的丰富营养。林译小说还影响了社会观念的变化,正如严复所说:“可怜一卷茶花女,断尽支那荡子肠。”又如胡适所说:“林纾是介绍西洋近世文学的第一人。”

1897年11月,林纾的第一部文学作品《闽中新乐府》刊行,这是近世最早的白话诗集。它鞭挞福州的社会现实,针砭晚清中国的痼疾,真实记录辛亥革命前深重的社会危机,面对列强侵略,试图唤起国人救亡图存的“士气”(《国仇》),揭露清廷落后腐朽,帝国主义经济侵略加深了国人生活的贫困化,闽中——国中,弊端重重,苦难深重。在文化观念上先觉先行,如反对溺女、虐婢、缠足,批判“买人为奴”的封建压迫,提倡“人无贵贱”的西方自由平等思想:“我闻欧西有奴禁,买人为奴国所摒”(《灶下叹》),要求男女平等,“兴女学,兴女学,群贤海上真先觉”(《兴女学》),要求革除传统“重士轻工商”的封建信条(《谋生难》),抛弃不讲时务、单讲理学的封建信条,揭露封建迷信的荒唐无稽、危害众生,希望学习欧西,讲求科学,“中西文字同切磋”(《兴女学》),“知识先开方有造”(《村先生》),呼唤变法图强,“救时良策在通变”(《破蓝衫》),“一经变法生民康”(《知名士》)。林纾远在海隅福州,却能呼应京沪变法大潮,难能可贵。更能体现“敢为天下先”的是,在诗的形式上,他突破了黄遵宪倡导“诗界革命”后所形成的近代诗格式(在遵守格律的前提下,使用新名词等),而纯用白话,废弃格律,近乎民歌,与新诗只有一步之距。《讽喻新乐府》(1912年11月至1913年9月末发表)讥刺辛亥革命后的社会怪象,它把批判的锋芒主要对准了袁氏假议会,讽刺国会议员的糜烂生活和议会中的丑陋虚伪,揭露了当时政府、议会和“南北之争”的真实情况,具有某种社会批判的意义。他的批判未必能鞭辟入里,其见解也难免有所偏颇,但表现了强烈的反帝爱国精神。形式上用白话进行讽刺,上承白居易“新乐府”传统,下接通往新诗之阶梯,其意义不可小觑。长篇小说《剑腥录》塑造有血有肉、正直执著的近代爱国知识分子形象。小说以主人公为中心,从重大历史事件、日常生活、人物关系等角度,多侧面地展示其思想性格的丰富性与主导性,形成颇具现代性的结构特色;其议论性插话,景物、心理描写,自传色彩等都具有一定的现代性。采用文言,史料性突出等则尚未摆脱传统文学影响。《剑腥录》开启了现代知识分子小说之先河,其探索长篇小说艺术现代性的尝试,亦有益于新文学创作。可以说,林纾是新文学的先驱。

与时俱进保持先进

主张维新变法的严复、林纾面对辛亥革命,便裹足不前了,有人却跟随时代的步伐前进。例如陈衍,1895年赴京应试,由他起草,与林纾等人联名上书都察院,反对割让辽东半岛、台湾。1898年积极参与维新变法。入武昌张之洞幕府,建议实施金融改革政策,收到实效。1911年,他对辛亥革命表示支持,1915年,“筹安会”策划签名上表袁世凯“劝进”,他也被列名其中,闻讯后,坚决反对,表现出正确的政治立场。曾担任《求是报》主笔。主持并参与翻译西方商业、金融、经济理论。在他身上,中原文化与海洋文化碰撞、交融,闪射出耀眼的火花。作为“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林旭,其《晚翠轩诗集》;作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觉民,其《与妻书》,都传播了变革社会的先进文化思想,都推动了中国的近代化。没有近代化便没有现代化,因为历史是循轨道依此前行的。作为历史人物,其个体可以停滞、倒退,那无碍大局。但作为一种文化整体,如果停滞、倒退,那便丧失了存在的价值。而闽都文化既能应运而生,又能与时俱进,始终保持着先进性。这与闽都儿女的共同努力不无关系。

五四时期,文学革命兴起,郑振铎、冰心、庐隐投身其中,成绩显赫。五四时期,是中国现代化的起始时期,涌现了一批文化巨人,他们像18世纪法国的狄德罗那样,属百科全书派。郑振铎(1898~1958年),便是这样的人物。他于1921年参与发起成立第一个新文学社文学研究会,在文学理论方面,他提倡创作“血和泪的文学”,他写作“为人生”的新诗,散文集《山中杂记》、《蛰居散记》抒写个人情愫,更奏响时代的强音。小说则别具一格。20世纪20年代的家庭小说《家庭的故事》与30年代的历史小说《桂公塘》、《取火者的逮捕》在作家的思想状态,作品的选材倾斜、内在结构、叙述态度等方面都有明显区别,而在诗的氛围、悲剧色彩、散文笔法、朴实风格等方面又有共同之处。家庭小说还具有文化小说、情绪小说的某些因素,采取了“追忆”的视角。历史小说则具有讽喻性与非讽喻性、典型性与类型性、严谨性与灵活性相结合的特色。郑振铎小说以其独特性增添了现代小说园地的春色,对现代小说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他在建立、建设现代化的中国文学史、中国俗文学史、藏书学、目录学、图书馆学等学科领域筚路褴褛,辛勤开拓,成为一名成功的拓荒者。其《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国俗文学史》无疑是传世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