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水泡不是金刚铸就,总有破裂的时候,我站在这里毫无应对,终究会沦为对方的口中食。
眼见着水泡越来越稀薄,我的眼泪都要跟着掉下来。
我不甘心,就此被她们虏获。
“夏蜜姑娘,你出来吧,你现在出来,我们不会啃噬你!”那个领头的青年在水泡外冷冷的笑。
而他的族人,已经用尖锐的牙齿,将水泡啃出一处小洞。
“阮阳,阮阳……你为什么不在?
”我缩成一个球,万分痛恨自己无能,我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一粒不足半年份的小虾米,手头连斩妖除魔的武器都没有一件。
我只是疼恨他,给了我暖意,却在关键的时候又抛开了我。
“夏蜜姑娘,我们来了!”无坚不摧的水泡终于被他们拉扯开,那个有着草绿色长发的青年第一个冲进来,将我拉扯出水泡。
我挣扎着,拼命的想要挣脱他的禁锢,诡异的淡绿色光晕中,我的周身似乎也起了淡淡的橘色。
“那是什么?”那个青年呆呆的看我,我亦呆呆的看他,虽然他依然扯着我的手,却不敢进一步动作了。
似乎我的身上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顾不得许多了!”他草率的掉转过头,扯着我的胳膊向更深处游,海水里荡漾着浓浓的血腥味,越深越浓,我被他扯着,身后积聚着一批细齿锋利的人鱼,心中不免惊慌。
忽然,一道明亮的金光射了过来,所有的人鱼都惊恐了起来,躁动不安的急速游动。
扯着我的青年,也焦急起来,巨尾直摆,拼尽全力叫道:“阮阳,你莫要嚣张,夏蜜现在就在我手!”
我带着泪,一下子仰起头来,四处寻找那光源的来源。
视线一下子凝注,那光线的尽头,漂浮着阮阳,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一身淡蓝色的铠甲,黑发束着褐色的玳瑁,整个人敛去了平日的温柔,尽显威严之气。
他的视线掠过我,眉头皱了皱,手指间突然金光大胜,闪出宝剑一枚。
“阮阳,你若是识趣,就此放过我鲛人一族,我自然放过夏蜜姑娘,也不会与你为难,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干!”那扯着我的男青年大声的叫嚷。
阮阳的表情淡然镇定,丝毫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就这么持剑漂浮在水中,似已经入定一般,一双黑色深沉的眸子动也不动的直视过来,凡是和他视线相接触的鲛人,都禁不住身体微微的颤抖。
“阮阳,不要得寸进尺!”那青年已经声嘶力竭,将我的胳膊捏得生痛。
我不语,和他对视,勇敢的咬着牙,如果说尖叫哭泣能够帮助我逃出这场灾难,那么一切都简单了。
可是我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我不能分散阮阳的心神,我看得出现在是生死存亡一刻,怎么能尖叫出声。
“你叫!”那青年用尖锐的指甲掐入我的胳膊,我看着那尖尖的指甲犹如锋利的薄刀一般,一点点的渗入我的肌肤里。
鲜红的血液在海水里荡漾开来。
所有的鲛人都神情兴奋起来舔着舌头向我看来。阮阳的神色不变,只是看向我的时候,眸子动了动。
他终于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冽:“不自量力!”
我看见他扬手,剑芒大盛,闪出刺眼的金色,将方圆百里都辐射在内,所有的鲛人都尖叫着翻滚着,那剑芒像无数把小剑一般,从海水中迅猛的刺过来。
我傻乎乎的看,即使那位青年因为疼痛松了我的臂,我也不知道躲闪。
“蜜儿!”我尚且来不及反应,阮阳就闪了过来,如同闪电般,一眨眼就出现在我的身边,将我护在怀里,胳膊有力的将我束在怀里。
“傻瓜,怎么不知道躲!”金光的晕射中,我看见他如玉的面庞染上金色的一圈光芒,似天神一般,一双眸子黑中透亮,炯炯有神的同我对视。
我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阮阳,你好威武!”除了称赞,我不知道自己还要表达些什么了。
“傻瓜,为什么不叫我!”他叹气,摸摸我的头,指尖拂过我胳膊上的小伤,那小伤口不治而愈。
待到那金色的光芒褪尽,我从他的怀里偷偷的瞄过去,这才发现,刚刚那群凶猛的人鱼,早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在了海底。
似乎没有一个生存下来。
我对阮阳这哥们的敬仰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地步:“哎哟,阮阳,你这剑的威力比核爆还要迅猛啊!”
阮阳困惑的挑眉看我,脸上又露出那种温柔的笑意,眉眼处如同润水的墨山,温润儒雅:“它从来都不主动出鞘!是三界里最温顺的剑!”
“……”我彻底沉默了,这哥们估计是长期人格分裂,就那种爆发力,居然还能装成小可爱,真是太为难他了。
“阮阳,谁跟你作对真是太不幸了!”我看一眼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哑然失笑,伸手收了悬在半空中的宝剑,道:“夏蜜,我从不主动与人作对,我总是奉行一点,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再次无言,又次看看满地的尸体。
这里的鲛人尸体,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而阮阳只是轻轻一挥,便轻易灭了鲛人全族,这样的谦和,还真是有爆发力。
他的视线随着我也溜了一圈,叹气道:“我原本想留他们一族的活路,奈何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猎食来往渔船,这次来,我原本想好好的同他们族长商量,谁知道他们竟然设了埋伏,想要将我暗地里灭杀!”
我呆呆的听他复述,以一种无比淡定,稍带委屈和无辜的语气,心中顿时有一种错觉感。
阮阳这哥们其实是被骗了,精神上受到了伤害。
“我是尝试着相信他们,可是最终却不得剿灭他们一族!”他叹息,眼中有怜悯。
浑身都洋溢着圣父的光芒。
我真想高唱哈里路耶……
“算了,夏蜜,我们还是先去看海祭吧!”他又叹一口气,拉着我的手,凌空结出一个小小的气泡,罩着我和他,朝着海岸飞去。
我惊魂未定的攀着他的臂,悄悄扭头朝后面看,那一地的尸体嘭的一下,燃起了红中带金的火苗,不多时,便无色无味的溶解于水中了,一切就像是虚幻一场,不曾发生过一般,我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扭过了脸。
阮阳拍拍我的手,眼神充满了怜惜,见我傻乎乎的回视他,他微微一笑,轻轻揉了揉我的发。
水泡越升越高,渐渐浮出海面,消逝了踪影。我和阮阳踏在云端,寻了个无人的岸边,缓缓的降了下来。
“海祭还没有开始!”他凝神看向岸的尽头,那里火光簇簇,人影憧憧,少女的欢笑,孩童的哭泣,交织成一片。
看上去很热闹一般。
我悄悄撩开纱帘,看着那边热闹,按捺不住的想靠过去,感受一下许久未能接触的人气,这里应该还是属于古代范畴,虽然和我穿越来的时空不是一个年代,但是好歹大家长得都比较靠谱,我瞅着也安心。
“阮阳,他们在拜龙王么?”我看着她们只是抬了不少鲜花,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烤乳猪之类祭祀品,觉得很是奇怪。
那些鲜花大多是串成了小小的花束,一团团的,像个小花球一样,束着花球的彩绳拖出来许多,那些嬉笑着的姑娘们拎着彩绳,满脸红晕的凌空甩着。
阮阳嘴角含笑的远远看着,听我问他,扭头回答我:“这倒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祭,只是民间有风俗,传说每年这个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话,眼光烁烁,笑容更深几分。
“来了!”他笑得高深莫测。
我一头雾水的朝着火光那里看去,只见海岸边起了淡淡的雾气,那些姑娘们都一副惊喜交加的样子,每个人都紧张的拽着自己的花球,向海水里张望。
岸边举着火把的小伙子,都带着紧张熄灭了火把,夜色宁静,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有所期盼的模样。
不知何时那雾气越来越浓。
阮阳似乎弯了弯嘴角,随后伸出手来牵我,我见他单手从怀里掏出八宝琉璃杯来,然后松开我的手腕慢条斯理的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杯中滴入一滴指尖血。
那血水滴入八宝琉璃杯中,随着杯里浅浅的清水荡了一荡,很快荡漾开来,由深至浅,那朵鲜艳的血花最终归于清水,将清水染成了淡淡的粉。
“来,将它喝掉!”阮阳将杯盏递了过来。
我一把接过来,看看他的手指,又看看这杯酒,有些踌躇,这哥们身体状况不知道怎么样啊,就这么一饮而尽,会不会染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疾病?
“喝了吧!莫要多疑!”他安抚着劝我,语气越发的温和,动作却越发强硬起来。
我见他探出手来毫不迟疑的将我手里的酒杯重新捏了过去,尚且不知他的目的何在,只能呆呆的看他动作。
阮阳接过八宝琉璃杯,缓缓将酒杯在指间转了转,垂下头来慢声细语的哄我:“乖孩子,快快喝了吧,喝光了盏里的水,就会长出黑黑亮亮的头发。”
“……”我傻乎乎的看他,晕头晕脑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地中海。
“唉,秃着顶,真是可怜!”他用怜悯的眼神看我,这人身攻击攻击得太有素质了,我听着立刻就有流泪的冲动。
哎哟,他怎么能朝令夕改,安慰人都没有长性?不是前几天还称赞我秃头秃得很可爱么,怎么现下又来怜悯我了?
“喝了吧!”他缓缓将酒杯压在了我的唇上,然后稍稍一用力,便将那杯血水混合的液体压着我的唇一股脑都倒入了我的嘴里。
等到所有的液体都流入了我的喉管,我才反应过来,啊的叫了一声,蹲下来扣自己的嗓子。
“傻孩子,犯傻气!你我皆是直肠子,怎么能扣得出来?”他也蹲下来,像是拍宠物一样拍我的头,我气呼呼的扭脸怒视他,他也学我的样子,将眼膛得大大的,我一呲牙,他立刻眉眼弯弯的笑开了。
“好了,不闹了,去岸边看海祭!”他顺手扯掉了我的纱帽,捻指垂眼念了个小小的咒,随后抬起头来朝我笑了笑,那笑容十分欢畅,夹杂着孩童般恶作剧的神色,我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的,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跟我来!”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一路风风火火的疾走,我被他扯着,踉踉跄跄的,不停的用呲牙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他偶尔回头,也是眼睛亮晶晶的抿嘴朝我笑。
岸边的雾气越来越重,我被阮阳拉扯着,很快混入那一批满脸兴奋的少女之中。
那些少女都是青春逼人的,看得出是经过盛装妆扮的,每个人的衣服都是崭新的,有的还能看出新衣服所特有的折痕。
我站在她们中间,突然想到自己目前这副报复社会的嘴脸,立刻就自卑了。转身就想悄悄的遁走。
阮阳一把推回了我,眸子温润润的看我,往我手里似乎塞了个圆溜溜的东西。
“花球?”我抬头看他,表示不解,那花球圆圆的团在一处,不像其他少女的花球,是五颜六色的,这个花球的颜色是单一的,纯粹的,每一朵花都是炽热的火红色,红得是那样的鲜艳,似乎轻轻一掐,就能滴出血一般的液体。
阮阳并不说话,伸手扶在我的肩膀上,将我转了个身,轻轻的一推我,我一个踉跄,站在了那群少女的前头。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每一道视线都似热焰般炙人,炙得我浑身燥热,我抬起手来,想要用面纱遮住自己的脸,刚一触及脸庞,突然想起之前阮阳已经扯掉了我的面罩,顿时心中一片冰凉。
我老泪纵横的捂脸,心中哀鸣:完了,这下我得被逼着报复社会了。阮阳这哥们忒不厚道,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我透过指缝,在人群里一遍又一遍的寻他的踪迹,可是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失了踪影。我张开嘴巴,想要叫他的名字,嗓子里燥燥的,发出嘶嘶的声音,怎么用力也发不出一个音来。
突然便觉得很是无助,即便是挤在人群里,但是却没有一个是能助我的,天地这么广,认识的人突然就失了踪影,无声无息的只剩下一双眼,却又被迷雾迷了所有的景物。
我茫然的转过身,双手捏着那个小小的花球,刚酝酿了点悲戚的人文情绪,突然就被迷雾里的人影给惊得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