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连绵的粉红纱幔,这里有长长的大厅,对了,这里还有一个老得啃不动,内含40瓦菲利普灯泡的大贝壳。
我立刻就悟了,我又回到这梦里了。
我垂头看自己,依旧是鲜红的纱裙,束腰的是金光闪闪的一条金腰带,伸手一摸,满头黄金灿灿的金步摇,垂下的发,一直拂到小腹。
我随手拔下一只金布摇,用牙用力咬了咬,我的妈,牙立刻酸了半边,居然是十足十的黄金。
我乐了,索性也不往里面走了,直接坐在入口的台阶上,拔下满头金步摇,一根一根细细的看。
足足有十六根,难怪坠得我头发生痛,金步摇全部拔下之后,满头的乌发全部垂落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在我身后散落,和鲜红的裙摆扭在一起,视觉冲击力是绝对的。
我坐在台阶上举着那些金步摇细细的研究,每一个的钗身上,都刻着小小的蜜字。
虽然在梦里,我依然能够感觉到这些首饰的精致和华美。
东西再好,可是却没有办法带出梦境,我去,这根饮鸩止渴有什么两样啊,我捏着那一把金灿灿的可爱饰品,突然就暴躁了。
前辈子,我是做小营业员的,每天卖黄金,摸着戴不了,眼巴巴的看人家一根一根将自己最心爱的黄金首饰穿戴回去,这辈子穿越,做了个吃泥巴的小虾米,偶尔做个梦,依然是摸到戴不了。
与其这么每次都心痒痒的,不如毁掉算了。
我一愤懑,女流氓的气质立刻就凸显了。
“我呸,踩扁你!”我一把将所有的金步摇都摔在地上,用脚拼命的踹,看到那发饰上的珍珠被踏成粉,突然又舍不得了。
直接又蹲下来,一把一把的往脸上抹。
都是好东西啊,千万不能糟蹋。
“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正抹得欢快,抹完了脸蛋抹脖子,伸出雪白的手掌,正在自我陶醉,突然就被后面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我一扭脸,就又看到了他。
他这次穿了件黑色绣金龙的长袍,发束金冠,留有些许柔软的长发垂落在腰后,腰间同色的腰带上滚了金色的丝边,依然挂着那颗一小块月牙状的小石子,本来黯淡无光,却在走近的一刹那,淡淡的发出白色的柔光来。
“夏蜜?”他有些迟疑的轻轻唤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又惊喜又隐忍,站在那里,明明骨子里已经澎湃了,却迟迟不敢再走近一步。
虾米?
他怎么知道的啊?
这帅哥真神奇,姐现在在梦里,明明就是旷古一美女,他居然都能看出来我其实在现实里就是一只虾米。
这让我真有点不开心了。
于是,我女流氓的本能再次爆发了,我就这么绷着满脸的珍珠粉,突然一龇牙,朝他呼呼从喉管里咕哝了一声。
那帅哥真被我吓得向后颠了一步。
然后,他就如同春树抽芽般缓缓的,轻柔的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容,那双幽深的黑眸子,如同吸力最强的黑洞,拼命拉着你往里面沉沦。
我跑了一半才醒悟过来,我呸,我跑什么啊,这是在梦里,就算是路遇帅哥,情投意合,也不过是春梦一场,我怕个什么劲啊!
唉!姐果然还是个内心稚嫩的老少女啊,帅哥啊,你咋能用这么具有攻击力的微笑来秒杀我?
哎哟,我真的羞涩了!
我一路朝着粉色的纱幔狂奔进去,一边跑一边捂着脸,那位帅哥愣了几秒钟之后,果然如愿以偿的追了过来。
那黑袍子撩得呀,真叫个风情万种。
我羞涩的跑,不停的扭头看他,计算着他追上来的时间,心中真是那个春天里的百花开。
眼见着那帅哥蹭蹭蹭,就要追上来了,我娇羞的一扭头,正要酝酿着如何娇嗔的抛个媚眼时,一时不查,突然一头就给撞在了绷着粉红纱幔的白玉柱上了。
珍珠粉如同云雾一般蓬的弥漫开来,我对着眼一瞅自己的鼻尖,一道鲜红的血柱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我来不及尖叫,一回头,砰……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一般塑形俩时辰便可,只是这虾米,怎么褪了虾壳,久久不能塑形?”
“照我看,这两滴凝露本来就多于旁人,现在统统都给浪费了!太多的凝露,或许会要了她的命……”
“是啊,呆会九皇子回来,怎么交代?”
我觉得浑身就如同火焚一般,四肢百骸里都是滚滚的热,肺腑之中燃着一把火苗,熊熊不断的燃烧着。
我不停的扭动着我的身体,想用摩擦来减少那股刺骨伤筋的火焚之感。
“九皇子殿下!”
“她怎么样?”有人靠了过来,淅淅沥沥的似乎在撩开什么在看我,我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的动作顿了一顿。
“怎么更难看了?有几个时辰了?”
“回禀九皇子殿下,已经6个时辰了!看样子,活不长了!”
所有的声音都停顿了,只剩下我扭着身下绸缎发出的滋啦滋啦的声音,许久之后,我模模糊糊的听见那位后进来的用极为疲惫失落的声音吩咐道:“丢出去吧,看来终究是白费了我的凝露,白费了我的时间!”
“唉……”他长长的叹息。
如何形容这声叹息?估计让我再上一次小学,多学习点形容词,我也无法形容出其中的失落和绝望。
我的身体依然在火烧火燎的焚烧着,有只大手探来,用绢帕轻轻的裹住了我,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认出似乎是九皇子身边那两位鼻孔朝天的侍卫里的一个。
“要丢了我么?”我虚弱的问。
那个侍卫估计是看我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了,沉默着看我。又扭过头去看向同样沉默着的九皇子。
“将她丢于……万花园中,总算葬在皇家!”九皇子沉吟片刻,终于开了口,从头冠上摘下一颗淡粉的珠子,轻轻的放在绢帕之中。
那颗珠子冰凉冰凉,我的身体刚一触碰到这颗珠子,立刻条件发射的整个盘了上去。
“好好去吧,这一辈子,你有一副好嗓子!”九皇子破天荒的垂下头,伸出指尖来摸了摸我。
我痛苦难耐间,迷迷糊糊的又睁开眼,看见九皇子的眼里,倒像是在真的同情我,于是又条件反射的挣扎着甩了甩小尾巴。
九皇子的手立刻顿住了,触电一般收回了手,匆匆背过身去,抬起手来,摆了摆。
捏着我的那位侍卫立刻鞠了个躬,倒退着退了出去。
出了九皇子的行宫,他便开始御水疾驰,水流被他激烈的划开,周遭的一切幻化成了各色的彩线,无数个光晕从彩线间晕染出来,想必是海中自身带着亮点的生物。
我迷迷糊糊的用涣散的眼神瞅着四周的一切,尽可能的去记下这所有的一切,说不定不久以后,我就又会穿越了。
“虾米,你便在这里好好的睡去吧!”风驰电掣的御水之后,他将我带去一处四面开满海花海草的地方,这里被一种柔和的淡蓝色的光晕若有若无的罩着,各色的鱼儿,来来回回的缓缓摆尾。
水流划过身体的时候,我居然有了一种被春风拂过的错觉感。
“好好睡,下辈子别做虾米了!”他小心翼翼的将我放下,用嫩绿的海草盖在了我的身上。
我迷迷糊糊的想反驳他,我去,如果有的选择,谁特么的想做虾米!
我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是……龙母!
嘿嘿,全龙宫的龙儿子都得叫我母后!
从那之后,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我都在苟延残喘。
褪了皮的皮肤火烧火燎的,将周身的水流都灼得咕咕作响,幸好有那颗淡粉的小珠子,我盘在上面,珠子冰凉冰凉的,适时的缓解了我的痛楚。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周身的热流开始变得柔和起来,我像是被包在一汪温水中,怀里的粉珠也不再冰凉,发出淡淡的暖,我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梳理过了一般,就想就此在这股暖流里长睡不起。
我沉沉的睡去,这一觉无梦黑甜,直到有人将我轻轻的唤醒。
一切都梦幻得像个神话,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初入眼帘的是一汪如同温泉般的柔眸,这双眸子的眸色很是奇怪,初一看是黑色的,待你仔细的定神去看,它又隐隐现出淡淡的紫来。
待我凝了视线,才慢慢看清他的全貌,这是个清俊的人儿,一看就是不温不燥的那类,眼儿柔和,嘴角柔和,就连装扮都是柔和清爽的,一身淡蓝色的长袍,腰间无一饰物,束发的只是一截极为普通的人间桃木雕就的发簪。
他就这么探着身体,腰弯得低低的,本来垂在肩头的黑发,全部滑落了下来,调皮的荡来荡去,衬得他多了几分人气。
“你还好么?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见他的声音,果然跟他的眸子一般暖人和煦,忍不住动了动手臂,想要撑起身体来。
等等……手臂,身体?
“……”
我默默的扭头看自己的身体,又抬头看看依然弯腰关切着我的陌生人,有一种刨了地洞钻进去的局促敢。
“刚塑了形不能控制么?”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蹲下来,脱下自己淡蓝的外袍轻轻的盖在了我的身上。
“会不会说话?”他的声音越发的温柔。
我嗯了一声,甩甩我的手臂,它丫的就跟橡皮软糖一样,柔软而富有弹性,随便一甩,就能PIU的一下弹到自己的脑门上面。
我就随手摆了摆,自己的脸就被抽了三四下嘴巴。
我强忍住羞愤的心情,自我安慰着,既然手臂塑造的如此废柴,那么我一定有一双惊天地泣鬼神的玉腿吧?
于是,我再次用尽全力扭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腿,只消一眼,立刻生出一股强烈的赞叹之感,我去,这特么的真是一双惊天地泣鬼神的玉腿!
这哪是腿啊,这就是两条软趴趴的长棍型烂泥,人家蛇还能扭呢,我那两条腿只会偶尔抽搐一般原地颤抖。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我一声不吭的将脸埋在泥土里,就此不愿意搭理这位热心的哥们了。
“傻孩子,刚塑形都是这样的!”他越发的悲悯,伸出手来,轻轻的拨开我的发,叹了一口气,说:“你我有前缘,而且你我在这么偏僻的万花园都能遇上,不能不算是缘分……我已经许久不曾回到这里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如果你没有地方去,不如随我回我的住所吧!任你这样软绵绵的趴在这里,不多久肯定会有心怀不轨的妖物拖了你去打牙祭!”
“你贵姓啊,你养得起我么?我很难喂养的!”我悲愤的埋着脸,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孤勇感。
对方笑了笑,眸子柔柔的看我,从善如流的答我:“我乃四海监察井海王……阮阳!自问养一颗虾米,还是有能力的!”
四海监察,多大的官阶?最起码可以混吃混喝吧?我从土里拔出脸,用充满感情的眼神瞅他,心里重新燃起了重生的欲望。
“跟着我,虽然四海为家,但是总好过孤苦无依!”他笑一笑,伸指点了点我的头,我从地上飞起,裹着他的淡蓝色的长袍,像一坨肉泥一般缓缓飞进了他的怀里。
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用肉泥来形容自己,可是我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来修饰自己了。
他御水的本领不比那两个鼻孔朝天的侍卫差,但是却少了些许凌厉之气,温温和和的水泡将我和他裹在中间,一路御水向他的府宅飘去。
一路过去,水草渐长,地势越来越荒凉,居然离了那水族群集地,待到他真正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荒郊野外般的一处地。
这块地虽荒,却长满了各色的花草,如同陆地上一般,鱼儿代替了鸟儿,在唯一一排篱笆墙外游来游去。
他敛了水泡,飘飘然落下地,一头乌发随着水波微微荡起,又如同黑缎一般落下,垂下眼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怜悯。
“我们到家了!孩子!”他这样说。
我立刻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有一种想哭又想笑的冲动,有多久了,我几乎已经忘记家这个名词了。
我原来以为自己这一世,注定飘零,就是一颗无法自卫的小虾米了,最终的结果无非是被其他的鱼类吞食了果腹,最好的结果是撒一肚子的虾子,儿孙满堂。但是,在这个荒谬的世界里,他却对我说,我们到家了。
我抬起眼,有些感激的看他,浑身都在哆嗦着,蜷在他的怀里,只剩下静默的份儿。
“不要害怕,这里只有我和你,再有就是那些水藻珊瑚礁!”他以为我是害怕,抱着我越过篱笆墙,推开竹门,那内里的小屋温馨又简朴,挂着几幅淡墨画,无一不是海水重山,画的尽头用小楷旁注着:护四海平安,监万里海域。
好大的气概,可惜家境一般,估计跟七皇子封给那位御画师的新职务一般,名号响亮,实际无权无财。
但是他却是个好人,就连长成我这么废柴的都捡回来了,真是有一颗回馈社会的好心肠。
他抱着我,走向里屋,里屋干干净净的,除了一张竹桌子端放着花瓶一枚之外,就只有一张白玉床榻。
“像你这般无筋无骨的,塑形初始就会是现在这样,等到两天过后,身体里长了筋骨,便会不一般了,固了型以后,你便不会沮丧了!”他轻轻的将我放在那张白玉床上,微笑着调好床上的玉枕石,我整颗脑袋搁在上头,脑壳被冻得瓦凉瓦凉的,估计整张脸都抽搐了。
这床怎么这么寒?坑姐哪,这是地下冰库吧,想冻了我做急冻虾仁?一颗够塞牙缝么?我越想越恐怖,我去,我就说这个世上怎么有不求回报的好人?
我用极度怀疑的眼神瞅他。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有些好笑的将我软绵绵的手提了起来:“你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似乎虚不受补,多食了些凝露,如果不用寒冰床冻着你,我怕你筋骨永远也长不出来!”
“哈?”我立刻表示不解。
“你是虾类,本来半粒凝露即可,现下用了两粒凝露,炙火内燃,将你刚刚凝成的筋骨不停的烧毁掉,使其无法正常长出,照理说你该早就生了筋骨,虽然尚且不能固型,但是根基却应该早已经打成,如今这样,明显是受不了身体里的炙火。”
“……”我不要做软骨症的虾米,我眼泪哗哗的,想起自己软皮糖一般的手脚就有种立刻死掉的冲动。
“莫要哭,现在将你放在寒冰床上,能够抑制你体内的炙火,不出两日便可以固型了!”他挨着床边坐下,用大拇指轻轻擦去我的泪水。
我被他如此温柔相待,不由得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勇气来:“阮阳,我长得什么样?”
这其实才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我忐忑不安的看着他,见他默默的看着我,缓缓的弯起嘴角来:“恩,长得很可爱!”
可爱是个什么概念?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可爱的定义,在我的概念里,可爱就该跟日漫的美少女一样,眼睛大大,满脸稚气,一笑必然自我夸耀:哟系,卡哇伊……
大概就这个定义吧,反正不会差到哪里去吧?我开始自我安慰了。
“你在此修形,这两日我白天不会在家里,晚上回来会帮你塑形。”
“对了,你做虾米的时候,可有姓名?”他又问。
我想也不想的回答他:“我叫夏蜜!”就算是颗虾米,我也是万里挑一的,有身份有名号的。
夏蜜这个名字,是我深思熟虑琢磨来的,又嗲又妩媚,通假虾米,多么风光。
阮言有一瞬闪神,微微皱了眉头,重复了我的名字:“夏蜜?”尔后,他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很好听!”
这次他不再说什么,朝我又安抚的笑了笑,关了房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