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奇怪的看着海马狂奔,好半天才收回视线,看向一脸淡定的阮阳。
阮阳见我偷偷瞄他,索性转过脸来,直接笑道:“是不是有问题要问?”他脸上的表情又好笑又隐忍,似乎在看一个年幼的孩子一般。
我小心翼翼的问他:“为什么这里的水族都怕你?”
屋子附近的小鱼虽然亲近我,但是只要有阮阳走近,它们就会做鸟兽散状,直接逃向各处。
他似乎很困惑于这个问题,垂头想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回答我:“大约是我平时不愿意接近别人吧……他们看我都带着陌生的感觉?”
这个回答完全是驴头不对马嘴,我相信即便是他隐居在外,对陌生人恐慌的也只会是他本人而已,那些虾兵蟹将,那些海马鱼贝,为何见了他都是一副又惊又敬的样子。
他的表情似乎不带任何伪装,我根本无从探察真实的答案,只能收起了好奇心,缩在他幻化出的水泡泡中,一同往九王子的行宫飞去。
我还记得当日被带进去被喂食凝露九死一生后的情形,靠近门口的时候,我禁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阮阳微微侧过脸,似乎眯着眼在看远处的海葵,却暗地里伸出手来,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一股暖流从他的手心里传递过来,我立刻一扫刚刚的恐慌,心神定了下来。
门口的侍卫朝着阮阳行礼,慌慌张张的跑在前头引路。
阮阳敛了水泡,牵着我往里面慢条斯理的踱了过去,我上次来得匆忙,中途又被敲晕了,对九王子的行宫依然是一无所知,这次过来,我禁不住好奇,探着头四处打量。
九皇子的行宫跟他的人一样,处处充斥着一种病态的洁净感,所有的东西都是白玉或者水晶造就,一路走过去,晶莹剔透,虽然美轮美奂,却终归少了一点暖意。
到处都是凉冰冰的。
阮阳淡然的走在前头,我转过脸来看他,发现他不再带有平日里温和的笑意了,整个人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似乎在想些什么。
“夏蜜,你看这里……”走过一处小桌,他突然停了下来,指着那个水晶小桌对我说:“知道是做什么用?”
他修长的指头划过水晶桌面,我看见上头画着一条条的划痕,摸不着头脑,琢磨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摇摇头。
阮阳慢慢的笑了,用指头点了点桌面,又牵着我往前走,边走边道:“以前九皇子年幼的时候,很喜欢捉了蚌回来寻珍珠,那张水晶桌,便是他亲手剖蚌捻珠的地方!”
“……”真是个特殊的爱好。我想一想有着洁癖症的九皇子裹着丝帕剖蚌的模样,就不由得一阵怪异。
“九皇子任性,幼年的时候,看中了龙母脖子上的珠链,缠着龙母,非得要那条珠链,龙母不允,他便一人执刀,潜去西域魔神处,寻找与龙母脖间相类似的珠链……”
阮阳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我好奇的问他:“然后呢?”
他很困扰的扭过脸来,理所当然的回答我:“没有然后了!”
“……”
我完全被他无厘头的故事给震撼了,半天也接不上他的话,阮阳这哥们,除了经常语气真诚的打击我外,现在还多了一项优点,那就是,很会自娱自乐的讲半截故事!
九皇子的宴席就设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阮阳带着我踱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神情慵懒的躺在水晶雕就的宝座上眯着眼睛看人身蛇尾的美女在跳舞。
他今天着了一身纯白无花色的长袍,腰间松松系着淡银色的腰带,头发不似上次那般梳理得光洁整齐,只是用一条小指粗细的银链子,随手缠了缠,链子的顶端缀着细细的小宝石,海水之中的微微折射着淡淡的白晕。
见着阮阳,他只是慵懒的笑了笑,并未起身,指着和他并排的玉椅道:“阮皇叔,请坐!”
阮阳微微的笑,牵着我的手走过去,将我安置在那座白玉的椅子上,自己却示意婢女重新搬张普通的椅子。
九皇子似乎有些诧异,极端傲慢的用眼睛斜睨着打量我:“她又是何人,劳您如此费心的照拂?”
阮阳好性格的撩袍坐下,从桌上取了些果子酒放于我手中,生怕我害怕,一直离得我极近。
“她是我新近收养的一位孤女,因为早些时候受了些欺负,性格比较胆怯!”
九皇子哦了一声,表示没有兴趣,扭了头继续看那歌舞,那些蛇美人扭得欢腾,浑身挂着的铃铛,碎碎的微响,一阵阵香中带腥的味儿袭鼻而来。
我闻着头疼欲裂,一转脸,哇的一下将所有的果子酒都给吐了出来。
阮阳有些担忧,寻不着帕子,直接用袖子给我擦嘴,温柔细致的一点点擦过去,又拍拍我的手,完全无视了九皇子绿掉了的脸。
九皇子的脸绿了又绿,终于忍了下来,摆摆手,示意侍女将污秽收拾干净,又绕着我问道:“您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啊,给她起了名么?要不要让父王载入册子,报个皇家姓氏?”
我突然就想起虾族长老提气的龙姓,立刻条件反射的插嘴:“我不要叫龙虾!”
阮阳莞尔,安抚的捏捏我的手背,不紧不慢的帮我回答:“这个孩子有名字,她原先给自己起了个温馨的小名字,真好拿来用!”
九皇子有些被拂了面子,眼带清傲的瞄了我一眼,笑:“能叫什么?”他问得漫不经心的,懒懒的撑了自己的下巴,似乎随时打算嘲笑我一番。
阮阳丝毫不介意,不温不火的替我答他:“她叫夏蜜!”
她叫夏蜜!
这四个字犹如沸油中滴落了凉水,呲的一下,九皇子第一次不顾仪态的跳下了椅子,又惊又疑的朝着我看来。
我正带着那顶有纱的帽子,偷偷的伸手进去剥脸上刚翘起来的老皮,被九皇子一瞪,手一抖,哗啦撕破了自己的脸皮,啊的尖叫了一声。
九皇子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竟似被吓到了一样,咬着唇,一步一挪的朝我走了过来。
我呆呆的站了起来,垂着手,有点手足无措的看他靠过来。
“夏蜜?夏蜜……”他像是在叹气,不敢大声呼吸一样,伸出一只手来,慢慢的揭开我的纱。
阮阳见着他的动作,只是静悄悄的站了起来,悄悄的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如此温暖,透过手心,那股暖意似乎能传递到我的四肢百骸,我的心慢慢的定了下来。
纱一点一点的被揭开,我看见这位面色苍白的九皇子的脸上逐渐燃起一种可以称之为恼羞成怒的情绪。
“夏蜜?你也配!”他的眸子凝在我的脸上,接连二三的冷哼,手重重的甩下,紫纱如同断翼的蝴蝶般翩翩飘落。
我顿时觉得无辜极了。
从来没有如此觉得羞耻过,我一把扯下帽子,以一种骄傲的姿态仰起头来,拍着胸脯,一字一顿的声明:“我就是叫夏蜜,夏蜜这名字怎么高贵了?”阮阳的手收得紧紧的,大拇指带着安抚,不停的摩挲着我的手心。
我眼睛眨也不眨的同九皇子对视,丝毫不退缩。
九皇子的怒气于一瞬压迫过来,我以为他会有所动作,可是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瞪了我一会儿,居然什么也没有说,重新慵懒的走回水晶座椅,懒懒的又坐了下去。
“乐起!”我听见身后的龟管家吩咐道,那袅袅的舞女重新扭上了台面,姹紫嫣红的甩着水袖。浓香掩盖着淡淡的腥味儿,一阵又一阵的刮了过来,我咬牙切齿的坚持着。
阮阳端坐在那里,浅浅的饮酒,脸上是淡淡的笑意,见我低着头在白玉椅子上扭来扭去的,不禁莞尔,低低的同我耳语:“你若是闷了,让婢女带着你四处走走?九皇子府里珍奇的花草很多,你可以四处瞧一瞧。”
他一定是有话同九皇子说,我坐在这里格格不入的,不如四处走一走,等到他办完事情,一定会来接我。
我朝他点点头,滑下白玉椅,指着稍远处隔墙后面一小片小院对阮阳耳语:“如果那里可以逛,我就去那里逛一逛,不需要婢女,只是小范围的走一走,如果你们聊得尽兴了,可以来寻我!”
阮阳嗯了一声,也不劝我戴上帽子,只是站起来轻轻的替我将乱发别在了耳朵后面。
九皇子的眼睛斜斜的瞄过来,见阮阳替我理发,略带嘲讽的笑了一下,说:“皇叔,我都不知道你是个慈爱的父辈!”
阮阳也不恼,朝我做了个去吧的手势,又回过身优雅的坐了下去。
我得了他的手势,急急的朝着隔墙后那一小块布满红珊瑚的小花圃走了过去,我才不要再跟洁癖症的九皇子一起看歌舞呢,一点意思都没有。
红色的珊瑚,鲜艳无比,我站在那珊瑚丛中,突然就想起那个梦来,条件反射的蹲了下去,伸手去触那红得喜人的小珊瑚。
“不能碰的!红色的珊瑚万万碰不得!”
嗯?我转过脸去,看见背着淡蓝色彩贝的圆脸小婢女急急的大呼,见我顿住了动作,似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