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言师兄,不如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凉州吧!”
见孙力离去,真静向真言说道:“反正我们都是要去凉州,不如一起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真言闻言,只是略一思忖,便首肯道:“如此也好,那明日,真言便与师弟同行,有劳师弟费心了!”
真静见真言答应,面色一喜,连忙摆手道:“唉!师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真言但笑不语,待真静忙完之后,便领着金龙寺一众下山而去。
……
次日,晓阳方升,兰州城北门外便已是聚满了人,放眼望去,怕是不下三千!
人群之间,还有不少君子堂的弟子捧着一摞生死状,正穿梭其中,按图索骥地逐个清点着人数。
“萧郎,你此去凉州,一定要多注意安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城门之外,林如韵扑在萧白怀中,啜泣着道。
“放心!有众人护着,我一定没事,韵儿就别担心了…”
萧白轻抚着林如韵的青丝,温言安慰道:“你只需随着几位师弟回去,帮我好好照顾下辰师弟,再安安心心地等我回去娶你便是了。”
“嗯…我答应你…”
林如韵轻声答道。
二人遂不多言,只是静静享受着这分离前的时光…
片刻之后,见着城内已是无人再出城,俞不平便向君子堂门下弟子询问了一番后,听闻人已到齐后,便率领青琼山众弟子先行。
其余几派也是各自领着门下弟子紧随其后,而人群见着有人领头出发,便拔足跟上,或徒步而行、或策马扬鞭,亦有人脚踏清风,凭着轻功飞驰。
见大军开拔,萧白这才依依不舍地与林如韵分开,又是好言好语几句,才转身朝着众人追去。
林如韵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萧白远去的背影,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生怕眨眼之后,萧白便会消失在她眼中一般…
……
兰州城中,一处客栈之中,墨天俊看着北方渐行渐远的尘埃,却是无心他顾。
他深情地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叶小萱,目光闪烁,只是静静地候在一旁…
……
“爹爹!我娘她,真的是被叛军给杀害的么?”
北行众人之中,一名年龄少女朝着她身旁一名中年汉子问道。
“那还有假!你娘的死可是我亲眼所见!”
那汉子咬牙道:“那年你才十岁,正好叛军作乱,爹和你娘还有你叔叔和你四个人本来是要去你叔叔家避难,可你娘因为还有些家当没有收拾好,让你叔叔带你先走,爹和你娘就留了下来…”
“可就是因为这一留,耽误了时间,被叛军杀到了村子!”
“你娘…你娘她!被几个叛军给捉住了…受尽了侮辱!最后,被一个叛军用刀捅进了心窝里!!”
“当时爹就在屋外!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只恨那时候没有冲进去与那几个狗娘养的拼命!”
“你娘看见了爹,哭着喊着不让爹去救她!是——是爹…是爹害了你娘啊!!”
汉子说到此处,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爹…”
少女见她爹哭得如此伤心,连忙上前搀扶安慰,那汉子止住泪水,又道:“爹当时就应该冲进屋里和你娘死在一起!可…可是…爹对你放心不下啊!丫儿啊…爹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啊!!”
“爹趁着夜色逃了出来,连你娘的尸首都没能带上!等到爹回头再看村子时,叛军已经放起了大火,整个村子都给烧没了…那一幕,爹永远也忘不掉!”
“爹没能守住老屋…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少女听得父亲之言,也是伤心不已,又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和爹一起逃出来吗?”
“不知道…”
汉子摆手道:“爹当时只顾着逃了…哪里还有功夫去看其他人…”
“爹…”
少女轻咬樱唇道。
“爹没事…”
汉子抹去老泪,摸着少女的脑袋说道:“从那天起,爹就时时刻刻地想着如何能给你娘报仇!于是爹带着你苦练武功,为的就是今日!为的就是能够给你娘报仇啊!”
“这次去凉州,我们也算是回乡了…爹打算带着你去找找老屋,顺便…祭奠祭奠你娘…”
“嗯!”
少女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此时却是强忍泪意,奋力地点头。
“老弟何必这么伤心!这次我们跟着几大门派一起去杀敌,老弟一定可以手刃叛军,替得弟妹报仇!”
一旁一名中年大汉听到父女二人谈话,便走了过来,向那汉子安慰道。
“多谢兄台好意!”
汉子忙朝来人拱手谢道。
那中年大汉也是一拱手道:“周武!”
汉子见来人自报姓名,便领着少女道:“原来是周兄!我姓柳名友,周兄叫我一声柳老弟就是!”
说完,柳友又指着少女道:“这是小女,柳婉。”
“小侄见过周伯伯!”
柳婉朝着周武盈盈一礼道。
周武见柳婉虽还不满二九,却已是长得亭亭玉立,不由得向柳友夸赞道:“柳老弟真是好福气啊!女儿生得如此乖巧,以后一定是大富大贵的命了!”
“哪里,哪里!”
柳友客气谢道。
周武就此便与柳友交谈了起来。
而柳婉在一旁无事,一对美目便向着四周张望,最后,却是落在了前边一个年轻僧人的身上。
……
三四千人一日行了五十余里路,此时已经入夜,不宜赶路,几派商定后,便决定就此歇息,待明日再赶路。
再者,此去凉州一路五六百里之远,也不是一两日能赶得到的,需得劳逸结合才行。
于是,各路人马各自歇下,升篝火、搭帐篷,有人躺下便睡着了,也有人还在练功。
随着夜越入越深,众人也逐一睡去,倒是真言,却在一颗大树之下打坐诵经。
“大师…大师?”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真言却是不动,仍是闭目念经。
真言不动,他身后倒是蹿出一道身影,立在他的身前。
“嗯?没听到么?”
那身影低语一句,又凑到真言近前唤道:“真言大师?”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真言睁开双目,一喧佛号,缓缓言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大师…”
来人答道。
闻言,真言看向眼前之人,发现竟是一名貌美少女,不禁疑道:“不知姑娘有何请教?贫僧一定知无不言。”
“大师真的是真静大师的师兄吗?为什么看起来不像啊?你这么年轻,而真静大师那么老,你又怎么会是师兄呢?按理说,真静大师那么大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的师父了!”
少女语不停地说道。
“那是因为贫僧自幼便入了金龙寺,要先于真静师弟,故此,真静师弟才称呼贫僧为师兄。”
真言解释道。
“那你们师兄弟之间,谁的武功更厉害啊?”
少女问道。
“没有比试过,贫僧也不知。”
真言答道。
“哦…”
少女摇着脑袋,又道:“大师说自幼便进了金龙寺,自幼?那是几岁的时候啊?”
“听师父说,贫僧尚在襁褓之时,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金龙寺门口,好像,那时候才刚刚满月吧!”
真言平静地答道。
“啊!”
少女听得真言之言,呀了一声,便忙不迭地道歉道:“对不起啊!大师,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过去的…”
“无妨。”
真言仍是一脸平静,又道:“都是过去之事了,想必贫僧的亲生父母也是有逼不得已的原因,才会这般做。否则,世上又怎么会有父母舍得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呢?”
“这倒也是…”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大师也是看得开,要是换成其他人,一定会到处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的。”
“找到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呢?”
真言一笑,起身道:“世间之事,各有定数,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也不过咫尺天涯而已。”
“啊?”
少女吐了吐小舌,一脸苦闷道:“听不懂…”
真言闻言,又是一笑,却是不语。
少女见他不说话,于是又问道:“大师,那你说,这世上有鬼魂吗?”
真言想了一会儿,答道:“也许有,也许没有,谁又说得清呢?大家都是肉眼凡胎,正反都是看不见的。”
“哦…”
少女哼了一声,又问道:“那世上会有阴曹地府吗?会有轮回吗?死去的人,轮回之后,又会变成什么呢?”
“阿弥陀佛!阴曹地府,是否存在,贫僧也不知…”
真言双手合十于胸前道:“不过轮回却是存在的。”
“日升日落,四季交替,生老病死,皆是轮回地体现。至于已故之人轮回之后,会变成什么…”
“也许会再世为人,只是没了前世的记忆…”
“也许会变成虫鱼鸟兽,也许会化作花草树木,也许会变成天上的繁星,也许会化作地上的尘埃…”
“这样啊…”
少女似有所懂,低声自语道。
“大师?”
少女又唤了一声。
“阿弥陀佛,不知道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
真言应声道。
少女坐到地上,两手托着腮帮,看着漫天星空道:“大师,如果我娘变成了天上的星星,那她会看着我吗?”
“天上的星星这么多,我又该怎么才能知道,哪一颗星星,是我娘变的呢?”
说完,少女侧首看向真言。
谁知真言立定不动,也不回答,只是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哼!”
少女似是生气,撅嘴不满道:“你们出家人都是这样!明明是自己不会,也不承认,反而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人家去猜!”
真言苦笑摇头。
“好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少女站起身来,一边拭去裙摆上的草屑,一边说道。
“姑娘但讲无妨。”
真言道。
“大师,如果要你轮回,下一世,你想变成什么?”
少女凑到真言跟前,一双大眼盯着真言,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
真言被少女的眼神盯着难受,不敢对视,便将目光瞟向别处,嘴里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果要我选择,我想变成粮食…”
“我听说世上有很多百姓吃不饱饭,如果我变成粮食,就可以让他们吃饱了…”
“传说佛祖会割肉喂鹰,我这样做,虽然比不上佛祖,但也是一件好事吧…”
极为平凡的话语,配上这不可能的念头,落在真言耳中,却是让他瞳孔猛然一缩!
好似惊雷一般,在脑中炸响!
良久不绝…
又忽觉一阵微风拂面,真言回过神来,不禁看向少女,才发现少女又在看着夜空,嘴里还兀自地念叨着。
那纯真的目光,从少女宝石般的眼中放出,不含一丝瑕疵。
清风徐徐,将少女鬓角的发丝吹起,落在少女如玉琢般的面容上。
少女觉得脸上发痒,便皱了皱琼鼻,又轻探柔荑,用那纤纤素指夹着发丝,别在了耳后。
其身后,三千青丝随风而起,还泛起阵阵清香。
……
“大师…”
“大师?”
“真言大师?”
察觉有人在叫着自己,真言闻声顿时惊觉,定睛看去,只见少女正偏着脑袋,正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
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真言面色竟是突然剧变!
下一刻,真言猛地别过身子,又立掌于胸前,低头闭目不住地念叨了起来。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大师,你怎么了?”
少女越看越觉奇怪,于是出声问道。
“没——没事…你!你别过来…”
瞥见少女秀足一转,便要走向自己,真言急忙喝道。
“大师…”
少女不明就里,不禁娥眉微蹙。
“时辰…已是不早了,还请姑娘快快回去吧!”
真言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少女“嗯”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大师休息了…”
说完,少女便转身离去。
可走了没几步,少女却突然驻足,又转身朝着真言喊道:“我叫柳婉!”
言罢,少女这才小跑着离开,没作片刻地停留。
原地,只剩下真言一人,垂首闭目、双手合十,一动也不动。
良久之后,才见真言双唇轻颤,却是无声无息,仅是眨眼即逝。
“柳…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