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有一段非常精确的描述:“这个男孩如何对他受到的宗教不甚满意,转而决定自己弄一个宗教仪式的行为。像别的小孩一样自己弄一个圣坛(材料是他父亲亮漆的音乐支柱),再拾掇些自然物,将其点燃,火舌冉冉不断,象征着人类的心灵在向造物主祈祷时又复活了。火苗是太阳光透过玻璃片将能量折射到易燃的锭剂上形成的。但在做第二次圣餐礼时,圣坛着火了,诗童创造自己宗教的想法就此偃息旗鼓。”他告诉我们通过这些艰辛的劳动,他很快理解了他的父亲、他的教师让他学习的目的,但他没有受到良好的基本训练。正如我们所见,他讨厌语法。但他赦免了拉丁语法,因为韵律有助于他的记忆,地理也很押韵,同样能帮助他们记住事实和名字;但后来安森的《环球之旅》和父亲的旅行却促成了他们的真知灼见。“这个男孩”在语言和修辞上的天赋使其父亲欣喜若狂,并根据这些天赋,他的父亲为他的将来制定了计划。例如他应进两种大学——首先是莱比锡大学,另一个他自由选择——然后他应该到意大利去旅行,因此他的父亲就可以与纳伯斯谈一谈——虽然此时论及孩子的将来还为时过早,但仍令他们欢欣鼓舞,谈兴大发。著名的《圣经》对开本,科姆利斯的《奥比斯?皮科特斯》,戈特弗里德的《科劳里德》以及它们的删节教导了他们世界历史的基本事实。寓言、神话和奥维德的《变形记》(他专心致志学习的第一本书),为他提供了知识的养料。
表明立场是他入世的重要部分
他在第七个年头(1756年)又重新找回了对公众的兴趣,他告诉我们,大战的开始给他随后的七年生活带来了深远的影响。弗雷德里克,普鲁士的第二任国王,带领六万人马去攻打萨克森。在发动战争之前,他草拟了一份声明解释入侵萨克森的原因。对这一狡黠的行动,人们有两种意见,同样歌德家也分成两派。祖父,因为在弗朗西斯一世的加冕礼上有所建树,女皇为此还颁发给他一根金链,所以他与家里的几个成员都投向了奥地利一边。父亲,对那位不走运的查尔斯七世却极富同情心,完全支持普鲁士。接下来这个迄今为止一直和睦相处的家庭便有了长久的宿怨。由于战争的缘故,他们都变成了各自的支持者,他说:“我也这样,普鲁士也是,说得更确切一点,正是弗里齐将我们缔造成普鲁士人,也正是由于伟大国王的人格魅力才深深感染了我们。对于我们的胜利,我和父亲都欣喜不已。写上胜利的颂歌,更是对敌人无情的嘲弄,虽然韵律不太和谐。“作为最年长的孙子,从孩童时代,每逢星期日,我就要与我的祖父母一同进餐,和他们相聚的片刻也许是我一周最快乐的时光。但现在我却吃不下去,因为我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对我心目中的英雄最恶毒的诽谤。
这儿的观点,这儿的谈话方式,与家里相比,简直就是大相径庭。我对祖父母的喜爱,确切地说是尊敬,现在已有些黯淡。但我不能向父母透露一丝,这不仅是因为母亲的警告,而且我的直觉也阻止了我。我不得不默默地承担。在里斯本地震后的第六年里,我开始有点怀疑造物主的仁慈,而现在由于弗雷德里希二世的缘故,我开始怀疑舆论的公正性。我这个人天性崇尚虔敬,在任何值得虔敬的事上,要我的信仰有所动摇都很难。”我们会扪心自问,应怎样允许在连长者都心烦意乱的宗教与国家问题上,让孩子也能共享党派精神,分担党派纷争的压力?也许我们都一致认为应该让年幼的孩子远离这种混乱纠纷。我们应该让孩子永远生活在天堂的乐园里。当然党派间的恶毒尖刻并不属于享受天国之福的国家,另一个原因则是在孩子面前,我们应尽力保留我们在焦点问题上的看法。我们自然希望他们能赞同我们的观点,但如果我们给他们施加了过多的压力,长此以往,等孩子们稍微年长一些,在这种倾向的压迫下,他们就会走向对立面。一旦他们有了嫉妒偏执之心,就易于变得冷漠敌视。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能不时听到尤尼塔人的孩子变成罗马的天主教徒,保守党的父亲会有激进派的儿子等诸如此类的缘由。所以基于上述原因,我们应在孩子面前克制。但一个孩子迟早要表明自己的立场,而且必须是他心仪的立场,不管是错是对,这毕竟是他入门经验的一部分。“这个男孩”,具有诗人特有的敏感,令人惊讶的是他并不支持温和善良、举止高雅的玛丽亚?特里萨女皇,虽然他一再声称自己的忠心不二,但我们应从其字里行间中有所领悟。这不仅是因为他父亲对弗雷德里希抱有同情之心,而且也是因为狡黠君主对其立场的声明,而声明就其本质而言是容易使讲求逻辑的人们信服的。这一点我们总是在处理宗教和生命哲学的问题上易于疏漏。我们对立场的声明总是意见不一,但第一个声明总能令人心悦诚服。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无神论教义在聪明的教徒之间流传迅速的原因所在。对于这些合乎逻辑的声明,他们是第一次受到智者的赞扬。如果大部分的声明能被完全证实,那定会让新教徒大喜过望。他自言自语:“我已想过了”,也许是第一次的缘故,他的理由更平添了论证的合理度。难怪在这种情况下对最初的信仰有所动摇实属不易,尤其是要想通过情感的诱惑来取代他们更是难上加难。
智者的骄傲是合情合理的。我们的错误就在于没有获得正确思想和生活方式的支持。我们很少不厌其烦,在向年轻人提出自己的观点时,提供理智方面的阐明,每一件事都是随意处置的,当整个世界的孩子,比我们更加聪明睿智,而他们所形成的思想与我们的不一致并且是在我们看来是错误的,我们为此感到困苦不堪。在这个联系中值得关注的另一点是年轻人的自以为是。所有的年轻人都自信得过了头,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愚蠢傲慢,而是因为他们全然不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同样通情达理、同等聪明的人士总是在一些特定问题上意见相左。同样在其他方面,我们感到健全的教育体制缺少一种理性的基础——那就是对人类本性的有序的学习。歌德对这一主题的阐述是极具指导意义的:“仔细地想一下这类事件,我发现了公众冷漠的苗头,更确切地说,应是蔑视,它对我生命的一段历程影响至深。而后,随着深入的洞察和磨炼,在适当的范围内有所显现。意识到党派的不公正是让人极不舒服的——实际上也极为有害的,因为它已逐渐地使这个男孩习惯了介于自己和所珍爱的人之间的隔阂。“随后而来的双方之间的战争等大事使各政党应接不暇,得不到片刻的喘息。对于又一次能激发起我们所策划好的灾难,我们不怀好意地暗自偷乐,也将对方的诡计暴露得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不断地互相折磨,直到几年以后,法国占领了法兰克福,我们的房子真正地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年长者或许会对激情洋溢的年轻人在相互分离的城镇中会有所行动感到恐惧,认为年轻人应多待在家里,少出去惹是生非为妙,并设计了一些供他们娱乐工作的计划方案。祖母的木偶剧这回可大大派上用场了,大量的戏剧也纷纷出炉,男孩们也争先恐后地过来看戏,所以歌德说,为此他结识了不少朋友。
但男孩子总是不安分的,年轻的演员不得不求助于年幼的公众,让他们帮助维持纪律。这一段我们可以在《威廉?迈斯特》中有一个详尽的了解——年轻的诗人所写的戏剧被朋友煞费苦心地搬上了舞台,但令其惊讶的是,这些戏剧永远不着边际,使作者颇为反感。“我又陷入想象中。我反反复复不断构思建造一座空中楼阁,但我始终不明白我同时也在挖掘着这些微型而又无形大厦的根基。”正是他为这些男演员提供了足够的道具,为他们铸造长剑,用镀金装点剑鞘,配备头盔,插上羽毛,制造盾牌甚至编制铠甲。“我们绕着院子和花园行军,并相互痛击对方的盾和头。耳边响起一阵阵刺耳的声音,但没有一个持续很久。”除了“威廉”,其他的男孩都非常喜欢这种模拟战争,个个都跃跃欲试。“看到如此之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形象自然使我想到了骑士精神。当我开始阅读古老中世纪的骑士故事时,一段时间骑士精神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尤其是偶然翻阅了翻译过来的《耶路撒冷传说》,他被其深深感染,长久沉浸在诗的意境中。对克洛里德,他说:“这个男性化的女人,她安详完美的人格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坦克雷德和克洛里德之间壮烈的决斗历程。”“不管我从本性上是多么地倾向于基督教,但当那伊斯兰教的女英雄准备在高楼上与围攻她的人决一死战时,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全身心地去支持她。
当坦克雷德在黑暗中遇到蒙面的骑士时,信以为真,在夜色的笼罩下,决斗开始了。双方开始了激战,其激烈度我无法用语言形容——但现在命中注定的时刻就快到来,克洛里德的使命已经完成,她必须要死!当我看到不幸的爱人用剑刺进她的胸膛,当他打开死去骑士的面罩,认出是他的心上人时,他不断地战栗发抖。当他用水给她洗礼时,我简直欲哭无泪。当坦克雷德悲痛地将剑刺向大树时;当鲜血从他深长的切口流出,他的耳边回荡着一个声音“他杀死了她”时,当他无心伤害他的至爱,命运之神也对他另眼相看时,树木也为之动容,我也痛不欲生。详尽的叙述使我的想象力驰骋,渐渐地文 章与其中的诗在我的脑海中溶为一体,我是深深地被打动,以至于我无以为表,只筹划着应用某种方式将其表现出来。我打算把坦克雷德和里纳尔多搬上舞台,因为这个原因,我以前制作的两套盔甲,真的是有了用武之地。一套是用黑灰色的糊墙纸和鳞片制成,应该配得上庄重威严的坦克雷德,另一套是金银色的糊墙纸制成,应该适合高贵美丽的里纳尔多。我对我的构思非常满意,并将整个计划告诉了朋友,他们也被深深地吸引了,却不甚明白如此悲壮伟烈的事件怎样可以被表现出来,最困惑的是怎样被他们表现出来。
天才对自我教育有独一无二的权利
这样,在他的职业发展历程中,环境再次胁迫了这个年幼的诗人。我们也听说过他擅长于说故事,而且法兰克福的年轻人也对他的故事《新巴黎》诧异不已。此时,“这个男孩”看上去也和别的孩子一样规规矩矩地上课。但事情并不如他所愿,老师苛刻冷酷,对这位最优秀学生的虐待使他痛苦不堪。他还告诉我们一次三个品质恶劣的同学怎样袭击他,他们用柳条狠狠地鞭打他的腿,一直打到放学,他都忍了,后来他偷袭了这三个人,结果大胜。最后这种在上学期间对同伴的攻击告吹了,他只好乖乖待在家里。他表面看上去对男同学非常地友好,但实际上骨子里却看不起他们,毫无疑问,这无形中惹恼了这群天资不高的伙伴。如果他在故乡的大学预科班上学习稳定,事态就不会像现在一样。他也许会学到生活中的公平交换,什么时候该容忍,什么时候不要让步,尤其是怎样诙谐地容忍。他也许会知道别的男孩也很聪明,也许会为自己赢得可观的奖学金打下基础,最后他也许不会要接受不甚良好的基本训练。不管怎样,上述一切对于中等智商的男孩都可成真,但我们不能用此法来测量这个诗童。如果我们不给这个诗人加上学者的封号,我们就不会有弥尔顿,这一点确凿无疑。另一方面,拜伦和雪莱被用来证明伊顿和哈伦对诗人的影响力何其微薄。也许这是个事实:思维越独特,就越无法因循守旧,也就越发对语法甚至对数学学习厌倦不已。但无法估计的是适合天才的事业是否也是中等智商的人的最爱。事实是天才无法接受学校里的智力训练,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懂规则,而是因为他创造性的思维正在忙于建构自己的精神训练。从这一方面讲,天才是自己制定法规,但这并不是目无法纪,而是对自我教育有着独一无二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