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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结盟举义(3)

朱元璋:“在土司变蛮吏之地,增设卫所可行,但撤州改号,尔要谨慎行事,勿使土司蛮民激愤生变。只有恩威并用,多施仁政,才能感化蛮民,尔宜切记。”

杨璟:“臣遵旨!”说罢,即告辞而出。

回到武汉,杨璟又到江夏侯周德兴的府中进行了一番商议,决定派兵一万,准备进占慈利。同时写就一书,交由驿使送往慈利安抚使幕府,欲将覃垕与夏克武安排进省任职。

驿使快马加鞭,三日后将书函送至慈利安抚使衙门内。覃垕接函一读,只见其书略云:“接户部兵部指令,慈利将撤州改县,原土司职衙一并取消,安抚使覃垕拟升任湖广理问,副安抚使夏克武拟任中书,二位能否到职,请即回复。”

覃垕看罢信,立刻将夏克武找来商议道:“杨璟来函欲调你我进省任职,你看是否答允?”

夏克武将那信反复看了看道:“慈利撤州设县,安抚司也不存在了,我想听从调任,可以答允。”

覃垕:“你若愿去,我不阻拦;但我已决定不去赴任。”

夏克武:“你为何不去?”

覃垕:“我不愿屈服于朱元璋的逼压。朝廷撤州改县,取消我处安抚司,实际上是要抢占田土,逼土民上山,将我们二人安排进省,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夏克武:“这个我早已料到。但现在大势所趋,不去也不好。”

覃垕道:“要去,你可以去。我是不会去当那理问之官,这个职是断事执法的,对走投无路逼上梁山之类的反叛蛮民,还会执刑杀戮。那样岂不是会伤天害理?孔夫子都讲过无求生以害义,有杀身以成仁。我不能为自己欲求生而去害义。所以我决定回茅岗去,或隐居深山,待机而起。”

夏克武:“你要回去,我不劝你。但以后的事,现在难料。我们也只有走着瞧了。”

覃垕:“咱们都好自为之!”

两人说毕,彼此也不再争论,便分了手。

当日夜里,覃垕将自己的决定又给全家人说了。妻子及两个儿子都表示理解,愿意回到茅岗去居住。但两个女儿和女婿却感到十分惋惜。女婿朱思济劝他道:“如今天下已被大明王朝统一,岳父何不答允杨璟封任,在省城当个三品理问,胜似回茅岗去种田土。”

覃垕道:“人各有志。我若去当理问之官,眛心执法(断刑),只会为自己求生而害义,此所君子不齿,后人唾弃也。此事我意已决,尔不必多加劝阻。”

朱思济道:“岳父既然志意已决,那我也只好带素娥、繁英转回家乡去隐居,我是不去茅岗的。”

原来,朱思济的老家在慈利九都溪金岩山。先祖乃南宋进士朱奎。朱家由于世代书香,因袭到朱思济时,也读了不少书,但是碰上世道大乱,朱家已潦倒不堪。三十岁时,朱思济还是光棍一个。后来,覃垕当了慈利安抚使,经人推荐,朱思济到了覃垕的幕府当掌书记。由于朱思济善于察言观色,又能说会写,渐渐得到覃垕的赏识,于是将自己的大女儿素娥许配给了他为妻,一年后,素娥生下一子,其妹繁英帮姐姐照料孩子。其时繁英刚生产不久,身体虚弱,朱思济久未与其同房,一时欲火难耐,见姨妹子长得比姐姐还漂亮,便百般在姨妹前献殷勤。一天,妻子带孩子到邻居家吃喜酒去了半日,家中一时无人,朱思济一把抱住繁英就亲道:“我的好姨妹,你也嫁给我吧!我要娶你!”

繁英吃惊地道:“你怎么能娶我两姐妹?”

朱思济道:“怎么不能?你没听有首山歌唱得好,打铁要用两把锤,娶妻要娶两姐妹。打坏大锤有小锤,姐姐去了有妹妹。”

繁英经不住挑逗,又见这朱思济才学出众,乃半推半就说:“我怕……姐姐要是不允哩?”

“你怕什么,有我哩,你姐还不是听我的。”朱思济说罢,就解脱掉繁英衣裤,将她抱上床奸污了。

此后,二人暗中相恋,不久被素娥发觉,但因生米已煮成熟饭,姐姐宽容了妹妹,覃垕夫妇也无可奈何,只得将两女都嫁给了朱思济为妻。

覃垕夫妇共生有两儿两女,当安抚使时,他们全家还能顾在一起,现在要回茅岗了,女儿自然要随女婿回去。覃垕也就回女婿道:“你们回金岩吧,种好田土,能够自食其力也就行了。”

与家人商谈后,覃垕便提笔给杨璟复了一信,表明自己“不谙大明法律,难任职守,故此退辞,准备归老山林,以骸骨。”写毕,即封函交由驿使带去了武昌。

过了数日,覃垕处理完司事,便带着家人和若干随从坐上乌篷船,直向澧水上游两百里开外的故乡茅岗寨驶去。

二十一

五天之后,覃垕乘坐的船只穿过险峻的茅岩河段,迎面来到一段平缓开阔的河滩旁,船只即靠岸停住了。从船上下来,顺河码头拾级而上数十步,可见一座热闹繁华的小镇。镇上住有百余户人家,此处便是大庸境内闻名遐迩的茅岗寨。

覃垕携家眷回到茅岗,立刻住进了原土司首领吴统志住的长官司衙内。这长官司衙的房子已荒废数年,院子内长满了茅草。覃垕见到衙内这一片破败景象,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此时,母亲临终前给他讲述的苦难经历在他的脑海一一浮现了出来。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一个夏日。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莫氏,带着一个女儿走到茅岗一处山林边,忽然,草丛中一只吊晴老虎发出一声大吼,直向前扑来。莫氏母女惊骇之极,眼看老虎的爪牙就要从半空中落下,“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了,猛虎被击中头部,顿时倒地而毙。随着这声枪响,一位猎人走出来扶住惊魂未定的莫氏道:“妇人,你没事吧?”

莫氏从惊骇中清醒过来,立刻感激万分地说:“唉呀,吓死我了,多谢大哥虎口救我母女!”

“你姓啥?为何到这深山老林来了?”猎人好奇地问。

“我姓莫!”莫氏悲愁地说:“我们母女被人赶出了家门,现在已走投无路了。”

“谁这么狠心赶你们母女出门?”

“覃天佑,就是茅岗的司衙经历。”

“他为啥赶你?”

“你不知道,我是他收的二房。”莫氏悲愤地又道:“我原是广西瑶民。十多年前,因为战乱流落到茅岗,在覃天佑家当了丫环。不久,覃天佑强奸了我,使我怀了孕,因怕事情败露,覃天佑收我做了二房。后来,我生下这位女儿,覃天佑很不喜欢。现在,我又怀了胎,我怕再生下来又是女孩,就装疯跳坎,想堕胎,覃天佑知道后,将我打骂一顿,不准我再进家门,我只好带这孩子流浪了。”

“嘿,覃天佑莫不是个人?”猎人愤愤不平道:“他怎能这样没良心!我把你送回去,跟他讲理,要他收留你母女,怎么样?”

“不,我不想再跟他生活了,他也不会要我的!”莫氏摇着头道。

“那怎么办?你们母女到山里流浪,太危险了!”

“大哥,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跟你去!”莫氏含着泪道。

“好吧,有我就有你们!”猎人点头道。

莫氏就这样成了这猎人的妻子。猎人姓覃,名天锡。住在这山林一茅房中。

又过数月,莫氏怀的孩子出生了,竟然是个男孩。背上还有条肉龙胎记,接生婆说这孩子恐怕是天子降生。覃天锡夫妇听罢又喜又忧。挖周之时,覃天锡请来土老司,给孩子取了个大名叫‘覃文廑’,又取了个别名叫覃垕。因为覃垕生下来有个特别胎记,人们都觉得有些好奇。覃天锡夫妇害怕被官府知道惹来麻烦,于是搬家到了张家界砂刀溪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居住,从此与世隔绝,谁也不知道了这对夫妇的去处。十七年后,也许是吃山里杂粮喝山里水生长的缘故,也许是从小受山中各种磨炼而成的缘故,覃垕长成了一个个头高大,骨骼粗壮的小伙子,还有了一身好蛮力,能将二三百斤的石头搬上头顶绕几圈不喘气。

覃垕长大了,养父有一次进慈利城贩卖兽皮,几个蒙古兵抢了他的兽皮,还反诬陷他为盗,县太爷竟判了他斩刑。莫氏见丈夫一去不回,最后病倒在山中,临死前,覃垕从母亲的交代中才获知自己的不幸身世。覃垕愤恨自己的生父竟抛弃了乡亲,对养父的恩德却难以忘怀。母亲死后,他与姐姐商议,在洞中将母亲埋葬了。然后把姐姐送到了黄石寨外婆家居住,自己独身一人开始出外谋生。

在后来的闯荡中,覃垕遇到了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三个贵人,一个是天门山灵泉寺院的老和尚释怀,是他在请覃垕在寺院当了几年挑水工,覃垕在挑水之余随释怀学会了一套拳术武功,又在释怀的启蒙下学会了认字,读了《三字经》、《论语》等书。其二是在芭蕉溪山峪结识了现在的妻子朱二妹。俩人互唱山歌结成婚姻,并生育了两男两女。其三是结识了慈利武口寨的大商人田公著,是他聘请覃垕当了十多年的保镖和武术师。覃垕在田家与田公著的儿子田大成了莫逆之交。由于当保镖的经历,覃垕走遍湘鄂川边境,大大开阔了眼界长了见识。后来,田公著又推荐他回茅岗寨,出任了长官司衙的土经历之职。覃垕任此职不久,碰上一场大旱灾,饿急了的饥民抢了土司粮库,并将土司爵主吴统志父子杀死了,覃垕遂被众人拥戴当了茅岗代理司主。不久,“红巾军”起义,陈友谅进占常德,又委任覃垕当了慈利安抚使,覃垕到慈利任职后,茅岗土司便成了他属下的辖区。现在,明王朝将慈利改州为县,又撤消了安抚司衙,覃垕不愿接受杨璟的安排到湖广行省任职,也就只好返回茅岗居住。

但是,回到茅岗,他才明白,在故乡他是没有一点田土和房产的。按照朱元璋颁布的《平吴仁言》中的规定:“凡大军所占,及望风归附各地,旧有田宅仍归原主,俾各安生业,如有旅拒王师,坚持作乱者,以兵除之。”他曾向杨璟说过的“计口授田”的期望全落空了,广大土民不仅没有分到土地,而且仍然受着朝廷的歧视和压迫。为此他对大明王朝有了极大的不满。安抚司被撤消,回老家又无田土房产可分,此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新的生存危机。

在茅岗才住数日,那些过去的部属和寨民也都纷纷来看他,并为他出谋划策或打抱不平。

他的好友田大劝他道:“土司的职权不能丢啊,你不能放弃掌印!放弃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经历何英也鼓动道:“你不当慈利安抚使了,在茅岗可以自封长官司使嘛!”

茅岗周边的上峒、中峒、下峒、散毛等土司也派人来联络,鼓动覃垕不要屈服明朝廷压力,并愿与茅岗土司一道举兵反明,因为这些土司都怕象慈利安抚司一样被明王朝吞并或撤销。

覃垕权衡再三,决定暗中集结力量,伺机揭竿而起,再公开反明。一天,他派人到慈利索口寨将寨主向思远找来商议道:“蜀地的夏国曾派使者向大坤到我处联络结盟,并表示愿封我为澧西安抚使,我那时因为刚接受杨璟的分封而没有答允夏国的封任。现在情况有变,我想请你去一趟蜀地,找向大坤兄弟联系一下,就说我覃垕愿与夏国结盟,请明玉珍皇上再颁发一纸任命,咱们举义反明,也就名正言顺了!”

向思远爽快回道:“向大坤与向大雅是我们向氏一族人,这事很好办,我马上去一趟!”

两人商议妥当,向思远就回家作了下安排,然后带两个随从,一道向重庆方向走去。

覃垕另外又派了多名使者,先后与周边十八洞土司取得了联系,众土司都赞成结盟举义,共同出兵抗击明王朝的征剿。

向思远一行骑着马,跋涉了七天来到重庆。通过不断询问,几个人很快在望江院军营找到了向大坤。自从靖安回到重庆后,向大坤将出使各土司的情况向三哥和明玉珍作了禀报,明玉珍让他时时关注湘鄂边土司的举动,有什么情况要随时通报。

现在,见到家乡人到来,向大坤高兴地说:“亲不亲,故乡人,你们远道而来,必定有重大使命吧?”

向思远道:“我是覃安抚使派来的使者,他特意让我代表他向你们兄弟和明玉珍皇上问好。”说罢,就将覃垕目前的处境及此番来意作了详细叙说。

向大坤听罢来意,即刻答应告诉三哥大亨,由他出面帮助禀报面见皇上。

第二天早朝后,在向大亨的安排下,向思远在宫殿内受到了夏国国主明玉珍的接见。

向思远将覃垕派他出使的缘由简单讲述了一番。明玉珍听毕点头道:“覃安抚使愿意与夏国结盟,这很好哇!夏国早有此意,前不久,我们派向副将就到湘鄂边几个土司寨,表示愿与湘鄂边所有土司结好。现在,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朱元璋的明王朝,你告诉覃安抚使,让他只管大胆举义,夏国一定尽全力支持。”

向大亨也插话道:“只要覃安抚使举义反明,夏国将出兵四十万从三峡顺流而下,直攻荆州武昌!”

向思远道:“如果夏国能出兵,那人们举义造反就更有信心了!”

明玉珍道:“我们一定会出兵的!你们可以放心。”

向思远道:“好,咱们就彼此好好配合。不过,覃安抚使期望能得到夏国的正式封任。”

明玉珍道:“这有何难,你把任命状马上带回,现在我就颁发给你!”说罢,即命侍者拿来笔墨等物,亲手写就了一道诏令,任命覃垕为大夏国的澧西军民宣抚使,然后将此任命状交给了向思远。

会见完毕,向思远便告辞出宫,率随从又匆匆往回赶去。

十余天后,向思远顺利来到茅岗,向覃垕详细禀报了出使四川的经过,并将明玉珍亲手写的任命状交给了覃垕。覃垕满意地说:“好,有了这委任状,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联络各土司结盟举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