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西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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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马河

本名佴勇,1963年生,银川市工作,出版杂文集《不敢做青天》《指甲里的沙粒》。宁夏杂文学会副秘书长。

兄弟是什么

兄弟如手足,大约是古人说的,也大约是江湖上的古人说的。手足是什么?是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兄弟如手足,大抵喻为是一体化的,分割不了的,所谓兄弟情,亦称之为手足情。兄弟,很江湖,亦很义气。梁山好汉108个皆是兄弟,患难与共,相濡以沫,这样才有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法宝”。如今,兄弟一词仍然活着,由陌生人成为朋友,亦只停留在朋友这个层面上;而一旦由朋友成为兄弟关系,那比亲兄弟甚至还亲。

但是,现实的光景是,兄弟之词也会错位在世俗中,这种错位是挺可怕的。

我得承认,我的人性中最大的弱点是以善的心态看事物,看人。于是,别人一旦称我为兄弟,我会认为真的兄弟来了!

而这,是什么样的兄弟呢?“兄弟,咱俩找个机会坐坐”;“兄弟,我认识省上的某领导,我出面介绍你认识一下”;“兄弟,我的事情千万要放在心上”……有一段时间,我的手机里不停地有这样的短信出现,似乎我跟发短信者关系很不一般,那兄弟长兄弟短称呼得多么自然、流畅,其实,真相是我与此公只一面之缘,他为了办个事,托人找到我,并很随意地放下一个东西就走了。当我发现这个东西并要退给他时,他已不见了,遂打电话请他务必取走。他自然没有想取走的意思,而且很近乎地给我发了上述无数个短信。我是俗人,当一面之交都算不上的人给你送礼并称兄道弟的时候,则要当心,陷阱就在跟前。

奇怪的是,我请人代我把送的东西还给此公后,此公再无音讯,这仅有一面的“兄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消失我自然高兴,他的消失使我唯一不高兴的是,你不是认作我俩是兄弟吗?为什么我不给办事你这兄弟就不见了?其实,殊为怪事也颇正常:当利益一旦脱钩,“兄弟”是没有“缘分”了,很可怕。

而更可怕的是另一种“兄弟”。下面是我的同学与他的一位“兄弟”同事之间的故事。

“兄弟呀,想死哥了,最近咋不跟哥联系?”我同学哼哈两句,他又亲热地攀着我同学的脖子:“兄弟,到我办公室坐坐。”情却不过,我同学坐在了他的办公室的沙发上,他又递烟又倒茶,热情地真像大哥哥,真似兄弟。他一脸的灿烂微笑,一嘴的关爱之语。他全神贯注,不,全身心地投入到与你的谈话中。说天上的事,说地下的事,自然更多地是说人间他周边的事。

他谦卑地说:“我老了,也没啥想的,就等着退休喽。你还是小伙子,前程远大,有希望啊!”而且,隔三差五地打电话问候问候我同学,告诉一点秘密,甚至有酒局还不忘邀请上。我同学拍着大腿后悔地告诉我:“做梦也不知道这是陷阱啊,都让这兄弟两字害的。”

何以言之呢?简述如下。一者,这位“兄弟”把我同学的私秘言论整成黑材料,呈送给言论涉及到的领导;二者,这位“兄弟”编了我同学一个涉贪的故事:某某人啊,在某次给下面拨款时,擅自用自己的发票把公款提出来私分了,品德恶劣啊!三者,这位“兄弟”四处讲我同学的“故事”,自然不是什么真故事,但他达到臭你的目的就行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把镜头切割成另一个场面就知道了:这位“兄弟”在与他的朋友狂欢畅饮时,潇洒得意地讲:某某人(我同学)是我的竞争对手,可他让人告啦,提拔是没戏了。而我呢,已上了拟提拔的名单啦。

兄弟,不应该与小人画等号,可上述“兄弟”是完全可以的。

忽然就想起了卑鄙

我的不太成熟的理解,卑鄙,就是肖小之人的状态,它尚有一个孪生兄弟,叫无耻,一般而言,卑鄙无耻四个字是搁一块儿用的,也就是说,卑鄙必有无耻相随,无耻必有卑鄙成分。

忽然想起,则是受到了外界的挤压引发的思维反弹。想起卑鄙,自己也就有了那么一点儿“卑鄙”的思想。何以言之呢?四十年前的初夏时分,祖国大地刮起了强劲的“大革”文化之“命”的运动之风,惊心动魄,惨极人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化为“零度”,互相检举揭发的高潮真可谓“波澜壮阔”,儿女揭发父母,夫妻互相揭发,更有一招是写匿名信,就这匿名信使多少人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一场“伟大”的“革命”,带来的后果是无法以文字准确描述的,但所有的内容都隐含在“卑鄙无耻”之中。

不是说匿名信就一定是坏东西,而匿名信一旦以卑鄙的手段来使用,那是可怕的。“文革”之后,就有个民间说法,“贴你八分邮,不臭也得臭”,“八分邮”就是八分钱的邮票,在“文革”之后还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从这个民间的顺口溜中不难看出,一个是“文革”遗风之盛,另一个是人心的叵测。要想搞臭一个人,不需要出多大的劲儿或智慧,只要一封信贴上八分钱的邮票,就等着很严重的后果如毒蛇一般死死缠住,跳进黄河能洗干净的怕是不多。

说了这么多,我想说什么呢?想说的就是“文革”已结束了三十多年,但是诸如匿名信的“文革”遗风还没有断子绝孙,它的后代还是蛮多的。

我反对匿名信吗?不是的。如确要自我保护不妨使用点障眼法也不是不可以。

我反对的是“文革”式的带着卑鄙目的的匿名信。何以为证,详述如下。凭空捏造。你的职业不是经常和老板们打交道吗?匿名信就说你收了某某老板几十万元。你不是管财务的吗?匿名信就告你贪污了多少多少巨款。你不是办案的吗?匿名信就告你收了被调查对象的好处,办人情案、金钱案。总之,凭空捏造的好处是,都和你的职业特点挂钩,让人不信也得在心里打个问号。

联想推断。今天,见了某君子与某女士散步,可疑;明天,又见了某君子与某女士一块就餐,更可疑;后天,又见了某君子与某女士在办公室聊得火热。一联想,一推断,这两个男女必有床上之戏,匿名信遂画龙点睛地认为某君子有情人,情人就是那个聊天、吃饭、散步的某女士!

道听途说。中国人的国民性之一是喜欢议论人家的隐私,通俗点,就是家长里短。在宁夏中卫这个地方,有一句最经典的话叫“唾沫星子淹死人”,用文人的话就是“人言可畏”。如:张家阿叔有五个梨,传之第二人,张家阿叔有五个姨,传之第三人,张家阿叔有五个妻!匿名信遂“梨”与“姨”皆省略了,说张家阿叔包二奶养情人达五位之数。

移花接木。报载,一名警员为了谋取自己的私利,在没收赃款赃物时,只把赃物交给了组织,而把140万元的赃款打入自己的银行卡里,与另一名警察瓜分掉了。于是,写匿名信者苦于没有陷人于死地的巨型炸弹,见此报道,如获至宝,把报载的内容“嫁接”给了他要举报之人的头上,以正义者的面孔深刻揭露此公的“贪婪之心”。

仅例举上述四类,可见卑鄙者的心态之一斑,这与无耻有何两样?

“文革”式的匿名信,确属卑鄙;而更卑鄙的是“置之死地而后快,再踏上一只脚让你永不得翻身”的变态遗风,则更可怕,更卑鄙。

将来会不会有,我不知道。而我知道的是现在还有。这个社会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有些人总喜欢干“亲者痛、仇者快”的窝心事。当你呕心沥血、披荆斩棘完成一项组织上交给的所谓的光荣任务的时候,也许,你不指望有人捧给钿花,也不希冀那热烈的掌声,你心中松口气,念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行了。可往往是,你这“无过”的心态也得被“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文革”变态遗风所搅乱。所谓的“正人君子”突然就登门造访,而且搞得神神密密的,让你交代办这件事当时的真实动机是什么,是谁指使你这么办的,为啥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别人不办偏偏是你办,你办的过程中有没有问题,你没有问题不等于都没有,说说,谁还有问题。当这些问题都一一做了如实回答后,调查者并未达到原本目的,悻悻然而去。

你觉得这件事也就这么了结了。没有,远远没有。他们又派了另一拨儿人来了,问的是同样的问题。你还是一一如实回答了,他们自然还是悻悻而去。而去之后,他们又派了另外另外的一拨儿的人,还是问的同样的问题,你还是一一如实答复,自然对方还是悻悻然而去。

起始第一拨儿“君子们”发怒了,这小子挺硬,不配合。于是,他坐到你面前,一脸的高深莫测,看你的样子就像警察审小偷的样子——看你就是小偷,你还装什么!他说话了,很严重:“你要知道,在去年就想把你拿掉!”你陪着笑问:“拿掉啥?”“啥?你的官!”

你哑然但并不失笑:我这鸡巴大的官不值得你拿吧?会有组织程序来拿的。

什么叫卑鄙,什么叫无耻?懂了吧!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这是一位我已忘记名字的诗人写的,他一定是悲剧式的诗人,卑鄙有通行证,高尚只有墓志铭了。

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