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当代散文鉴赏(中华阅读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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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生命之恋(5)

花房里弥漫的美好的气氛,以及买花的人们带给人的无限遐想,对人的心灵真是一种最好的滋养。我的身体康复得很好,半年病休假很快就要到期了,我不得不回单位去工作了。最后一天没有等到那位男孩出现,我依依不舍告别了大家。父母陪我去医院复查,那个能天天收到红玫瑰的叫苏晓月的女孩刚好跟我住的是同一所医院,路过住院部时,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想上去看看她。A栋三零五病房,我按男孩买花时提供的地址找了上去,可苏晓月的病床空荡荡的,靠窗的桌子上玫瑰束堆成了小山,大部分的玫瑰花瓣已凋零在了包装纸上熟悉的“阿韵花房”的字样上。凭直觉我知道这就是男孩送给苏晓月的,可是她人去哪儿了呀?苏晓月病友的话让我意外得目瞪口呆。

她们说,就在几个月前三零五病房住进了一位苍老的妇人。妇人的命真苦,儿子才两岁时,贪心的丈夫便抛弃了母子俩,做了一个富商家庭的女婿,妇人一直都没有再嫁,一边独自艰苦地抚育着儿子,一边傻傻地等待着丈夫回到自己和儿子身边来,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丈夫没有再回来,自己的生命却因得了不治之症而行将结束。妇人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弥留之际,拉着儿子的手说儿子的父亲是第一个送花给他的男人,也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男人,尽管他抛弃了她伤害了她。她有一个心愿,要是能在死之前再收到丈夫的玫瑰,也就没有遗憾了。男孩听完母亲的话后,对这个此时不知在何处的无耻男人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从第三天开始,妇人便真的每天都收到一支玫瑰花直到她昨晚死去。妇人叫苏晓月。我跌坐在苏晓月的病床上,原来男孩每天买花不是送给恋人而是送给母亲的。我终于明白了男孩为什么总是不苟言笑,他在替父亲为母亲弥补爱情时内心承载着多么沉重的爱与恨。

我热泪盈眶地走出医院,父母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紧紧地挽住他们的胳膊说:“爸、妈,我想送你们两支玫瑰花。”

精品赏析

我终于明白了男孩为什么总是不苟言笑,他在替父亲为母亲弥补爱情时内心承载着多么沉重的爱与恨。

很爱很爱你

DUCKY

高二的时候,别人还忙得昏天黑地,可我父母已早早地替我办妥了出国手续,只等我领到毕业证去美利坚了。

我们班上有个叫大P的男生特能说,一般播音习惯是早自习“体育快递”,课间插播“时政要闻”,午间休息“评书连播”,晚自习“Classical Music”,可每次考试他总有本事晃晃悠悠蹭到前几名。班主任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在最后一排和我这个“逍遥人”一起“任逍遥”。

那时候大P又黑又瘦,面目狰狞,读英文像《狮子王》里的土狼背古诗,真的,后来我们逛动物园时,猴子见到他都吱吱乱跑。

刚和我同桌的时候,有天晚自习,他大唱《我的太阳》,我在一旁偷着喝可乐,唱到高音时他突然转头问我一句“嗓子怎么样”,我嘴里含的可乐差点全喷了出来,气得我重捶了他好几下,他却跟没事似的,说我打人的姿势不对,所以不够狠。我请他教我,他倒挺认真,还让我拿他开练。第二天上学见着我,他头一句就是:“十三妹,昨儿你打我那几拳都紫啦!”边说还边捋袖子叫我看。

后来我想,这段感情大概就是从这儿开始的吧。以后大P一直叫我“十三妹”。

我跟大P的交情在相互诋毁和自我吹捧的主题下愈加巩固,我们像哥们儿似的横行高三年级,要多默契有多默契。

我听过一种说法,每个人都是一段弧,能刚好凑成一个圆圈的两个人是一对儿,那时我特别相信这话。我越来越感到我和大P的本质是一模一样的简单直接,毫无避讳。我自信比谁都了解他,因为他根本就是我自己嘛。有一回我对大P说:“我好像在高三呆了一辈子。”我没理会大P大叫我“天山童姥”,我心里有个念头,这念头关乎天长地久。

那年高考,大P进了北大。而我刚到洛杉矶,隔壁的中餐馆就发生爆炸,我家半面墙都没了。之后我搬家,办了一年休学,给大P发了封E-mail,内有三个字“我搬了”,没告诉他我新家的电话。

新家的邻居是一对聋哑夫妇,家里的菜园是整个街区最好的。他们常送来些新鲜蔬菜,我妈烧好了就叫他们过来吃。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恩爱的一对儿,有时候他们打手语,我看着看着就会想起那一个圆圈来,想起大P,心里一阵痛。

我买了本书,花了一个秋天自学了手语,就这样我慢慢进入了这个毫无声息的世界。他们听不见,只能用密切的注视来感应对方,那么平和从容,这是不得安生的大P永远不能理解的世界。

我闲来无事,除了陪陪邻居练练手语外,就是三天两头地往篮球馆跑,替大P收集NBA球员签名或者邮去本月最新的卡通画报,感动得他在E-mail上连写了十几个P,还主动坦白正在追女生。我在电脑前呆坐一个下午,反反复复跟自己说一句话:“别哭!别哭!这又没什么不好。”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再往后讲就是春天了,我还是老样子,只是手语有专业水准了,大P在我这个“爱情导师”的悉心指导下,也已初战告捷。我想,只要他快乐,我就应该快乐,能做他的哥们儿,也不错。

纽约交响乐团要来演出,背着父母替别人剪草坪忙了一个月才攒够门票钱。偷偷把小型录音机带了进去,给大P灌了张Live版Classical Music。大P回E—mail却抱怨我只顾听音乐会,第一盘早录完了都不知道,漏了一大段。我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眼泪又流了出来。

6月份我回北京,大P参加的辩论赛刚好决赛。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回来,悄悄溜进了会场。这一年来大P变得像模像样的了,他总结陈辞时所有人都又笑又鼓掌,他发挥得很好。辩论结束,大P他们赢了。下场时我看见一个长得挺清秀的女孩笑着朝大P迎了过去。

回美国后我的信箱里有两封信是大P的。第一封说他在辩论决赛场上看见一个人跟我简直一模一样,他叫十三妹,那人没理他,可见不是,不过能像成这样,真是奇了。第二封说他现在的女朋友虽好,但总感觉两人之间隔着什么,问我怎么我们俩就可以直来直去呢?

我在电脑上打了一封回信,告诉他其实我才是他的那半个圆圈,只是我们再也没有办法凑成一个圆。

这封信我存着没发。

我没有告诉大P我家的电话。

我总能很容易地得到球星签名。

我背着父母赚钱看演奏,连磁带录完了都不知道。

我不想让大P知道我回了北京。

我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放弃了我的半个圆圈。

因为,中餐馆爆炸后,我只能靠助听器生活了。

精品赏析

我在电脑上打了一封回信,告诉他其实我才是他的那半个圆圈,只是我们再也没有办法凑成一个圆。

清明的雨

吴震寰

清明的雨,轻轻地洒……

是寻逝去的岁月?是觅一个园丁的足迹?披着绵绵的细雨,踩着泥泞的小路,我又来到了敬爱的老师的墓地。

没有鲜花,也没有颂词。只怀着满腔的虔诚,我默默地蹲在墓前,点燃了几支香。袅袅而起的轻烟,撩起了我无边的思绪,泪光闪闪中,我又看到了你静静伏案的身影……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当您从河里救起您无辜的学生(哦,老师,那就是我呀,那时我得了一种怪病,巫婆说是鬼附体,要想灭鬼,就必须把我投进河里)时,巫婆声嘶力竭地叫嚷,鼓动村民用石块打您。来不及解释,一块碗口大的石块重重地落在您头上,您摔倒了。血,殷红殷红,点点渗入大地……

您出院了,是“私逃”出来的。您心中记挂着我们哪!可是,出院后的第四天,您却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突发性脑溢血凝固了您二十八岁的青春。

人们发现时,已是第二天早上。您静静地趴在改了一半的作业本上,手里还执着笔。您是那般的宁静,那般的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柔和的灯光,给您周身罩上了一层圣洁的光……

清明的雨,轻轻地洒……

野花,小草,树木在细雨中湿漉漉的,微仰着头吮吸甘甜的雨露,就像教室里我们一张张渴求知识的小脸。这淅沥沥的雨声,该不是您在朗诵课文,吟咏诗歌吧?

一只小蜜蜂飞落在墓地那朵小黄花上,嗡嗡地叫着,心无旁骛地采起蜜来。呦,小蜜蜂,连雨天您都不休息一下么,多像我们的老师……我把手伸向勤劳的小蜜蜂,请把我的爱,我的心愿,我的祝福带给我的老师。小蜜蜂轻盈地飞起,唱着远去了。我听得出那歌儿沉沉,带着我的祝福,我的心愿。

清明的雨,轻轻地洒……

鲜花依旧娇艳,山泉依旧清澈,生活仍如美酒一般甘甜。而您我敬爱的老师也从没有离开过我们。您只是太累了,睡着了。像大多数园丁一样,让自己的青春凝固在办公桌前,停留在秋天这个收获的季节。哦,老师,您梦中可曾有白云、绿草、鲜花?纷纷细雨哟,可别打湿了我老师的梦,他已十多年没好好地休息过了。

我惊喜地发现,刚才小蜜蜂停留过的那朵小黄花上,驮着一颗透明的水珠。多么晶莹闪亮的水珠啊,这不正是您高贵品质、高尚灵魂的写照吗?我忘情地用手轻轻一触,水珠无声地滚落了,渗入了大地母亲的怀抱。您走了,与祖国神圣的大地融为一体。

精品赏析

清明时节的绵绵细雨,飘落时不带任何声息,雨止时不留任何痕迹,却把大地都润透了。文章以情动人,充满了浓厚的感情色彩,使读者与作者的心灵融为一体,这便是文章成功之处。

决斗

谭延桐

欧洲曾流行过一种风俗:决斗。

当两人发生了龃龉或冲突,各执一端,互不相让时,便约定时间地点,并邀请证人,兵戎相见。显然这是一种你死我活的格斗。普希金便是在这样的决斗中死去的。我始终不能理解,一个好端端的生命为什么要让它在决斗中毁灭呢?一个鲜活的生命转眼间便倒下了,倒在了他人的咒语和狂笑里,倒在了别人的谈资里,倒在了死不瞑目的时间里,还有比这更残忍的吗?这样的斗法,形式上虽然废除了,但实质还在。

这便是精神上的决斗。

自己跟他人,自己跟自己。而最主要的,还是自己跟自己,两个“我”之间的争斗和较量。这里虽然没有《战国策·秦策二》中所说的“今两虎争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的惨重,却也不泛刀光剑影,鹰瞵鹗视,兔起鹘落。这样的决斗,常常是在静默中进行的。当一种想法不尊重另一种想法,一种做法不苟同另一种做法,一种观念不赞成另一种观念,一种意识不参与另一种意识,一种眼光不欣赏另一种眼光,一种气息不喜爱另一种气息,一种存在不承认另一种存在,一种梦想不欢迎另一种梦想时,矛盾便种下了,仇恨便发芽了,决斗便开始了。只是这样的决斗,没法约定时间地点,它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或者说它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没有证人在场,或者说只有“自己”这个既是决斗士又是证人的双重角色在场,或者说只有时间这个最公正的证人在场。输赢也便常常是模糊的,说不清楚的。当然那只是暂时的。最终,还是有定论的。

这样的决斗,使用的当然都是隐形武器,比如操守,比如胸怀,比如学养,比如智慧,比如意志,比如毅力。一来二去,也便见出了高低。特别是在关键时刻,武器实在是称得上定夺乾坤的将军、元帅的。凑手的武器,只要有钱是能够买得到的;称心的武器,花再多的钱也未必。要得心应手,自己动手铸造武器是唯一的好办法。把自己的骨血、心跳、体温、气息、汗水、泪水、抗争、隐忍、渴望、呼唤、祈祷、祝福等等统统融在一起,加上天地之神气、日月之精华,加上先哲之睿智、圣贤之明慧,一把好剑就铸成了,或一支好枪就做好了。铸器的目的,当然最终还是使自己也成为一种武器,一种“非手、非竹、非丝、非桐,得之心符之手,得之手符之物”的上好武器。

愚公称得上一件上好的武器,和愚公的“傻气”颇有些相似的西西弗斯也称得上一件上好的武器;“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把地球撬起来”的阿基米德;“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休想使我屈服”的贝多芬;在苦斗中高喊着“人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的桑提亚哥;“把神的恩赐发挥到极致”的阿甘等等,无不是一件上好的武器。

“凿壁借光”是决斗,“卧薪尝胆”也是决斗。

这种精神上的决斗,当然也是需要体力的。一个在药液里长期浸泡着的身体,一个在温床上整天滚来滚去的身体,一个“弱云狼藉不禁风”的身体,一个“行若将不胜其衣”的身体,是无力参与决斗的,甚至连决斗的场面都不敢望一眼,更何况亲临其境、赤膊上阵了。

我听说一位老人,八十多岁了,还坚持每天去登山,二十多年了,风雨无阻。这不是“决斗”是什么?我还听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边照顾着长年卧床不起的父母的生活,一边上学读书。这不是“决斗”又是什么?我曾在报上读过这样一个特写:一位像百合花一样年轻的生命,明明知道死神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窥视着她,觊觎着她,折磨着她,依然平静地、坚忍地写下了一篇又一篇散文,还有一部长篇……这不是“决斗”,又是什么?

自我决斗,看上去并不轰轰烈烈,甚至是冷冷清清的。这种精神上的决斗,从来就拒绝热闹。它像地火似的,燃烧着,突然一个耀眼的火光,那是它的灵感,或激动。

我理解这样的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