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一
这西窗
这不知趣的西窗放进
四月天时下午三点钟的阳光
一条条直的斜的羼躺在我的床上;
放进一团捣乱的风片
搂住了难免处女羞的花窗帘,
呵她痒,腰弯里,脖子上,
羞得她直飚在半空里,甜破了脸;
放进下面走道上洗被单
衬衣大小毛巾的胰子味,
厨房里饭焦鱼腥蒜苗是腐乳的沁芳南,
还有弄堂里的人声比狗叫更显得松脆。
二
当然不知趣也不止是这西窗,
但这西窗是够顽皮的,
它何尝不知道这是人们打中觉的好时光!
拿一件衣服,不,拿这条绣外国花的毛毯,
堵死了它,给闷死了它:
耶稣死了我们也好睡觉!
直着身子,不好,弯着来,
学一只卖弄风骚的大龙虾,
在清浅的水滩上引诱水波的荡意!
对呀,叫迷离的梦意像浪丝似的
爬上你的胡须,你的衣袖,你的呼吸……
你对着你脚上又新破了一个大窟窿的袜子发愣或是
忙着送灵巧的手指到神秘的胳肢窝搔痒——可不是搔痒的时候
你的思想不见会得长上那拿把不住的大翅膀:
谢谢天,这是烟士披里纯来到的刹那间
因为有窟窿的破袜是绝对的理性,
胳肢窝里虱类的痒是不可怀疑的实在。
三
香炉里的烟,远山上的雾,人的贪嗔和心机;
经络里的风湿,话里的刺,笑脸上的毒,
谁说这宇宙这人生不够富丽的?
你看那市场上的盘算,比那矗着大烟筒
走大洋海的船的肚子里的机轮更来得复杂,
血管里疙瘩着几两几钱,几钱几两,
脑子里也不知哪来这许多尖嘴的耗子爷?
还有那些比柱石更重实的大人们,他们也有他们的
盘算;
他们手指间夹着的雪茄虽则也冒着一卷卷成云彩的
烟,
但更曲折,更奧妙,更像长虫的翻戏,
是他们心里的算计,怎样到意大利喀喇喇矿山里去
搬运一个大石座来站他一个
足够与灵龟比赛的年岁,
何况还有波斯兵的长枪,匈奴的暗箭……
再有从上帝的创造里单独创造出来曾向农商部呈请
创造专利的文学先生们,
道是个奇迹的奇迹,
正如狐狸精对着月光吞吐她的命珠,
他们也是在月光勾引潮汐时学得他们的职业秘密。
青年的血,尤其是滚沸过的心血,是可口的:——
他们借用普罗列塔里亚的瓢匙在彼此请呀请的舀着
喝。
他们将来铜像的地位一定望得见朱温张献忠的。
人类的贪心与心机,皆是肮脏之物。青年的血被无耻地喝掉,多么残忍。诗人在睡梦里也觉得心痛,“绣着大红花的俄罗斯毛毯方才拿来蒙住西窗的,也不知怎的滑溜了下来,不容做梦人继续他的冒险”。这是怎样的梦、怎样的现实呵。诗人禁不住有长长的惆怅。
绣着大红花的俄罗斯毛毯方才拿来蒙住西窗的也不
知怎的滑溜了下来,
不容做梦人继续他的冒险,
但这些滑腻的梦意钻软了我的心
像春雨的细脚踹软了道上的春泥。
西窗还是不挡着的好,虽则弄堂里的人声
有时比狗叫更显得松脆。
这是谁说的:“拿手擦擦你的嘴,
这人间世在洪荒中不住的转,
像老妇人在空地里捡可以当柴烧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