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道格拉斯·普莱斯顿
阳光很刺眼，直晃卡西迪的眼睛，他用手遮着眼睛望去，已经离那座坟墓有一段距离了，她已经不在人世，躯体入殓在这座坟墓里，关于她的一切都已成了回忆。卡西迪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挺了下腰，向回城的路走去。
他的身后，那座坟墓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听上去像是一枚埋在坟墓中的雷管被引爆了。卡西迪的身体微微一颤，嘴角牵起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她完全消失了吧！我也是万不得已的。”他边走边想。
人活着时要饱经忧患，那些所谓的利能洞穿一切，包括爱情。奥黛丽，你的死是注定的。也许你死后才能发觉，这个世界，人是多么软弱无能。得用脑子，心里酝酿些计划，才能勉强活着。我不是伯爵世家，父母也不曾留下什么遗产。我从出生到现在，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这使我看清了世态冷暖，被人鄙夷的感觉几乎要了我的命。
与你相识是我计划中的一步，至于你的死，我只能惭愧地说，若要干成些事，就要拿出充分的牺牲品。我承认我是爱你的，我用我的生命发誓，但我更爱金钱，我要成为上流社会的人。所以，对不起，亲爱的，你就注定要死了。
卡西迪抬手看了看手表，八点半，时间刚好。他轻松地晃着胳膊，拦住了一辆的士。
“您去哪，先生？”司机问道。
“塔菲尔大街，尽量快点，我赶时间。”卡西迪说道。
司机点了点头，油门踩大了，随手打开了收音机，笑着说道：“听会儿音乐吧，舒缓下心情，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卡西迪平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想着自己的事：律师埃博拉说过，奥黛丽的遗产自己拥有继承权，只是得有奥黛丽的签字，那是法律上的一个必要程序。
他扭头看着车窗外，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他身子猛地一颤，心怦怦地狂跳起来。刚才那个穿灰色大衣的女人是——奥黛丽！
“看样子，您很紧张，先生。请相信我的驾车技术！”司机看着映在后视镜中，卡西迪紧张的表情，笑着说道：“我既能保证您的安全，又能在约定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那个人是奥黛丽吗？怎么可能，一个已经被埋葬了的死人，怎么可能活生生地走在路上。可能是看错了吧，这段时间，大脑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稍微松懈，潜意识中就会浮想联翩，那是连自己的思维都无法控制的。
“还要多久？”卡西迪探了探身子问道。
“十分钟，先生。”司机抬起抓方向盘的右手，朝前指着说道，“绕过前面的街道，拐个弯就到了。”
卡西迪松了口气，他有点不敢朝车窗外看了，提了提竖起来的衣领，把头埋了进去。今天的状态可真糟糕，真不应该去看她。可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去看她又是最好的办法。同样，如果再不去，安置在她身上的那枚雷管的引擎可能也会随着她躯体的腐烂而失灵了。
“到了，先生。”司机踩了刹车，把车靠在了路边。
卡西迪下了车，抬头仰望着眼前这座临街的房子。他心中充满了激动，再过一会儿，他将成为百万财产的继承者。他平息着内心的激动，走进了那座房子。
“签字带了吗？”律师埃博拉问道。
“带来了。”卡西迪说话时，脸上表现出了悲伤的神情。
“节哀顺变吧，我想你的妻子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埃博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开了百叶窗。
房间内顿时亮堂起来。他坐在律师对面的座位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节哀顺变’这话适用于旁观者，至于当事者，只有悲伤的份，也许时间才是最好的药剂。”
埃博拉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卡西迪递过来的文件，说道：“如今像你这样实在的人着实不多见，大多是里一套，外一套，恨不得把自己分成若干片。在家里笑着数钞票，在外面哭丧着脸喊穷。”
“真讽刺！所以说，我们接触的都是片面的。”卡西迪想了想，说道，“比如，杀人凶手扮演慈善家，他不是为了赎罪，而是想用假意的‘善’去感染人们。”
“你读过托尔斯泰？”律师已经展开了文件夹，翻阅了几下，继续说道：“你的言语很愤世，如果不是为了革命，那可不是件好事。”
“随便说说而已。我可没那么大的‘雄心’，如果你介意，就当我发牢骚好了。”卡西迪双手一摊，摆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律师摇头笑着，当他翻阅到最后一页时，眉头突然皱紧了，“怎么没有她的签字？”
“什么！不可能，是我亲手放进去的，怎么会没有？”卡西迪急忙走过去，又翻了一遍，正如律师所说的那样，那张她签过字的财产继承合同不见了。
“这么一堆文件其实都没什么大用处，最重要的就是她签过字的财产继承合同，没了那个，你这事可就难办了。”律师接着说道，“是不是放哪里忘记带了？”
“不会，从家里临行前，我把那张合同放进了文件夹里，怕夹不紧而掉了，我还特意查看了下。”卡西迪焦急地又翻看了一遍文件，还是没有找到那张合同。
“离开家后，你是径直过来的吗？”律师提醒道。
“我……去了她的墓地，她死去的这段时间，我整夜做梦都梦到她。”卡西迪继续说道，“我想，是因为太想她了，便买了花去墓地看她。”
“那会不会是掉在墓地了？”
卡西迪回想，自己先是弯腰把花放在了她的墓碑上，然后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引爆了雷管引擎。想到这里，他不禁“啊”地叫出了声，说道：“可能是我弯腰放花时，那张合同掉地上了。”
“趁现在时间还早，赶紧回去看看，也许还在。等再晚些，清扫墓地的人员来了，那可真就找不到了。”律师一边说着话，又拉上了百叶窗，房间顿时恢复了先前的阴暗。
“那我先回去看看。”说着，卡西迪快步走了出去，临到门前时，他突然扭过头，说道：“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律师先是一愣，然后耸了耸肩说道：“相信，如果我生在童话世界，满世界都飞着骑扫把的女巫。”
卡西迪在街道上拦了一辆的士，待钻进去时才发现，还是刚才那个司机。司机笑着说道：“我们可真有缘分，先生，我们又碰面了。您这次去哪儿？”
“西郊墓地，麻烦请开快些，我有急事。”卡西迪催促道。
“好的，请坐稳了。”司机说着，脚猛踩油门，车速比先前来时要快得多。
卡西迪心里极其不安，如果真像律师说的那样，墓地已经清扫完毕，那可就糟糕透了。想到这里，他又催促司机道：“请再开快些！”
“已经是最快的了，先生，您别着急，咱们抄近道过去，应该能节省些时间。”司机说着，猛地转弯，车子拐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里。
“对了，先生，您看新闻了吗？”为了消减乘客的焦虑，司机说道，“麦卡基公司的继承者奥黛丽突然暴毙，人们谣传她的死，很有可能跟她丈夫有关。”
卡西迪心里一紧，假装笑道：“这怎么可能，做丈夫的把自己妻子杀死，目的是为了得到财产？想想都觉得好笑，既然是她丈夫，财产也是他的，他若真因为这个杀死自己的妻子，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世事无常啊，谁也不敢保证。他们结了婚，就不会离婚？”司机感叹道，“人都是这样，得到一些，还想得到更多，永远都无法满足自己的私欲。”
沉默了片刻，司机见卡西迪不说话，又接着说道：“我开的士赚钱，每天要是能赚100美元，都兴奋得不得了。可对有钱人来说，还不够保养次鞋子的。”
卡西迪根本不想听他再说什么，后来干脆把眼睛也闭上了。几分钟过后，司机把车停在了墓地门口，“先生，到了。”
他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他几乎吓得要喊出声来，就在车窗外，墓地门口，奥黛丽正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车窗里的自己。
可是再一晃脑袋，她已经不在墓地门口了。
“该死！肯定又是幻觉！”卡西迪咒骂了一声，用拳头捶了下脑袋。
司机把头转过来，小声说道：“您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是鬼、幽灵之类的东西。”司机小声说道，“昨天晚上我开车送一位女士，她也说到墓地，我心里还嘀咕，这么晚了来墓地做什么，但还是开过来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她在车子里消失了，可我并没有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
“也许是你看错了吧。”卡西迪故作镇静地说道。
“如果说那是一瞬间的事，看错也不奇怪。关键是她在车后座上坐了足有半个小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过她。你说这怎么可能是看错了？”
“她长什么样？”卡西迪不免有些好奇，便问道。
司机回忆了一会，说道：“金黄色的头发，圆脸盘，身材不错，穿了一套束腰紧身衣。”
卡西迪紧张起来，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那是奥黛丽临死前的着装，跟刚才自己看到的一样。
“您看起来很紧张，先生。”司机说道，“不用害怕，世界上解释不清的事情太多了，让我们遇到也不足为怪。”
“实不相瞒，你刚才说的那个女人，跟我刚才看到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他没敢说那女人就是他死去的妻子。
“什么？那，那可太巧合了……”司机接着说道，“我曾听人说过，遭害的人死去后，会化为冤魂，报复那些曾经蹂躏过她的人。”
冤魂……难道她真的化成冤魂来向自己索命了？不可能，世上纵有大奸大恶，也都是实实在在的人，说到鬼魂，实在太虚幻了。“听起来，这更像是个吸引人的故事。”卡西迪说着，把车钱递给司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司机发动了引擎，临走前，又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说道：“先生，你最好小心点，那冤魂可不是好惹的，弄不好连命也搭进去了。”
卡西迪没理会他，快步走进了墓地。
“得赶快找到那张合同，再晚的话可就不好了。”他边走边想，而忽略掉了周围的景象。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惨叫声。
卡西迪吓得缓过神来，转身向四周看了看，墓地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刚才那喊声会是谁的呢？
“是谁？”卡西迪禁不住喊了一声。
“帮帮我……我受伤了……”一个声音从路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卡西迪快步走了过去，原来是个摔倒在地的女孩，只见她半趴在地上，正用乞怜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谁？来墓地做什么？”卡西迪警惕地问道。
“今天是我姐姐死去一周年的日子，我来给她送花。”女孩说着，眼眶就要溢出泪来，“可刚走到这，脚就被石头绊了一跤，我的脚好痛，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