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此艰苦,学习上的汤一介更是不如意,因为他为自己定的“起点”太高了。在西南联大附中,汤一介刚刚上到初二。而转到重庆南开中学,一心要努力学习的汤一介一下跳到了高一,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因为“跳”的太高,汤一介的学习成绩越来越跟不上,1年后,曾经在班里数学考试排名第一的汤一介,代数考试成绩竟然是不及格,只能留级。2年前在云南的“跳级”与“留级”,又一次在重庆再现,一心想发奋学习回报父母的愿望仍没能实现,汤一介真是苦恼极了。
8、难忘的《文拓》
虽然生活学习都不如意,但是这个时期创办《文拓》的经历却是汤一介最愉快和难忘的回忆。当年的重庆南开中学校园中有很多学生办的壁报,《文拓》就是汤一介和他的同学张继宁、黎先智共同创办的壁报。3个中学生虽然学习成绩不理想,却都喜爱阅读并具有很好的文学天赋。他们创办的《文拓》壁报不仅文章短小精悍、笔锋流畅,而且文风犀利,直接指向了社会的不良风气。因此充满青春朝气的《文拓》一直受到南开学子的青睐。
比如看到一些达官贵人在汽油缺乏的战争年代仍然开汽车送子女上学,气愤的汤一介就写了一篇杂文《一滴汽油一滴血》,在《文拓》登出后,立时引起南开中学校园一片反响,达官贵人们也不得不随之有所收敛。
后来,黎先智又想办法找人从美国驻重庆新闻处找到一些国际方面的实事新闻资料进行报道,这些最新的第一手资料更加受到南开学生的欢迎,《文拓》在南开校园的知名度也愈加上升。
但《文拓》的办刊道路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因为在重庆南开中学有一个规定,校内所有壁报内容必须经教导处审查,这就使得《文拓》的一些带有“火药”味儿的杂文常常被“封杀”。于是《文拓》的创办者们想出了“开天窗”的办法。他们先把被“封杀”的文章在壁报上写好,再粘上纸盖住并写上“此稿被删”几个大字。结果更吸引了校园内阅读者好奇的目光,大家纷纷撕开“天窗”争相一阅。
《文拓》创刊者们的“小把戏”自然瞒不过南开中学教导处。虽几经训话,但“天窗”依然在开。终于教导处对《文拓》的创办者发出了最后“通牒”:“只要再这样搞,就把你们开除!”面对被“开除”的威胁,《文拓》的主人深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特别是汤一介,已经历了离开西南联大附中的风波,这一次倘若被迫离开重庆南开,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为他辛苦付出的父亲。最后,无奈的《文拓》创刊者只得选择了放弃。曾经在南开中学名噪一时的《文拓》就这样被迫停刊了。
《文拓》是汤一介在重庆南开中学的快乐和光彩,也带给了汤一介美好的回忆。但是一年后,汤一介还是十分不走运地留级了,张继宁也留级了。黎先智虽没有留级,却落得一个“两科不及格”。但是在几年后,几个不走运的少年终于“爆发”,以耀眼的光彩绽放在未名湖畔。
《文拓》的3个创办者都考入了北京大学。张继宁后来改名岂之,从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后,他担任过西北大学的校长,后来还一直在清华大学兼任人文系教授。黎先智后来的名字叫宁可,从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后,他在首都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中国经济史。后来的宁可教授几十年一直工作出色,是首都师范大学的终身教授。宁可教授不仅是汤一介重庆南开中学、北京大学的同学,更是与汤一介保持着几十年友谊的朋友。
几十年后,宁可教授曾对当年重庆南开中学的汤一介和《文拓》作过如下回忆:
重庆南开中学是当年很有名的一所私立学校,有大约2000名学生。我和汤一介都是在1943年考进了南开中学的高中一年级,当时高一年级分4个组,我和汤一介都在高一4组。那年我15岁,汤一介16岁。虽然比我大1岁,汤一介的性格却依然活泼浪漫、率真好动,有时还会“爆发”出调皮淘气的“事件”……由于当时南开中学功课紧,很多学生不单是跟不上,而且还有很多学生留级,因此当年在重庆南开中学,学生留级的现象是不新鲜的,我们三个都倒霉,我是两科不及格,又得罪了语文老师,为此受了留校察看的处分,汤一介就更倒霉了,他留了一级,没有别的,就是数学不好。当时的南开中学有办壁报的习惯,一般都是学校给搭一个架子。别的壁报一般都像报纸或者大字报一样,而我们办的则像杂志,文章短小精悍,内容也很丰富,政治、文学、历史方面都有。我们办《文拓》时,还是请的当时中央大学的讲师李长之给提的字。
宁可教授的回忆,不仅非常客观地看待汤一介当年的“留级”,也道出了当年那个率真、浪漫又充满稚气的中学生汤一介的真实面貌。
几十年后,曾在“南开1946通讯编辑部”任职的老南开人在1994年6月重印了当年《南开高中》创刊号,其中“报业剪影”栏目载有《介绍文拓》一文,对当年南开中学《文拓》的真实面貌“历史性”地作了如下记载:
去年九月二十二日,《文拓》第一次与读者见面,社员名为五人,实际工作者只有三个人。……《文拓》形式比较特别,内容综合性而稍偏重文学,每期篇幅保持八千到一万字。我们信条是:尽量使内容充实,稿件标准不够,宁可延期,决不敷衍塞责,只图迎合读者的晚报式的文字,《文拓》上是找不到的。因此有人说《文拓》内容丰富,水准很高。这些夸奖我们不敢接受,可是我们总尽力想做到这一点。
《文拓》缺点太多,可是我们正力求改进,谢谢读者对《文拓》的关切与爱护。
谢谢美国新闻处为《文拓》寄来了许多宝贵的资料。
9、早逝的大哥和大妹
战争年代在云南度过的中学岁月,让汤一介终生难忘,而当年大哥汤一雄和大妹汤一平在昆明的病逝,更是汤一介脑海中抹不去的一段回忆。
年在北平的汤用彤先生一家。前排为汤一介与大妹汤一平,后排为汤用彤夫妇与大儿子汤一雄。
1939年的秋天,汤一介和母亲在奔赴云南的途中时,正在昆明读书的汤一雄突患盲肠炎而住院,却不料因麻药中毒而去世,一个只有22岁的年轻生命就这样逝去。
面对大哥的突然离去和父母的悲伤,12岁的汤一介几乎无法相信,他最想念的大哥竟已不在人世。心目中,两年前在汇文中学上高中的大哥,总是那么英俊帅气,身上的一身中学生套装也永远是那么干净整齐。聪明的大哥还喜欢捣鼓收音机和摄影,不过最神秘的还是大哥经常拿回家的花花绿绿的传单,而且从大哥的口中,当时只有8岁的汤一介还第一次听到了“革命”和“共产党”几个字。
长大后的汤一介才知道,大哥汤一雄早在1935年在汇文中学上学时就参加了学生运动,后来离开北平随父亲来到长沙时,终于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由于历史的原因,汤一雄这一段被记录在《北京大学校史》中的真实历史却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曾为汤用彤先生和汤夫人所知。
大哥汤一雄的早逝让12岁的汤一介非常难过,他的母亲汤夫人更是为自己没能亲自照顾大儿子而陷于深深的悲痛和自责中。
几年后,15岁的大妹汤一平也因患肾炎在昆明病逝。正在重庆南开读书的汤一介知道后更是异常悲痛。大妹比汤一介小2岁,从小和哥哥一块玩耍,一块上学。17岁的汤一介无法相信活泼可爱的大妹已经不在人世,更无法摆脱对大妹的怀念。尤其忘不了他们小时候在北平东城的缎库胡同大院一起嬉闹玩耍的情景。无论是在后院小楼一层大厅里滚铁环,还是在院中捉迷藏,或者是去前院听车夫老李讲鬼故事,大妹总是紧紧跟在哥哥的身后。这一幕幕,似乎就在昨天。
自从小妹被痢疾夺走生命后,大妹更加得到父母的疼爱。但大妹却从不娇气,且在云南战乱的困难时期,就已懂得帮助母亲分担家务。大妹也很善良,她为自己养的小鸡死亡伤心,并且相信小鸡一定还会活过来。
善良的大妹和全家人一起经历了动乱的战争年代,却没有看到胜利的那一天。
汤一雄和汤一平的早逝,无疑为遭遇战乱的汤家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更是汤一介中学时代抹不去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