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第一次采访19岁的妮娜·文森的时候,她在哈佛大学就读的第二学年才刚刚开始。作为一名学生,她在很多场合都像明星一样闪亮:在体育运动方面很有竞争力;有自己主持的电台节目;在英特尔国际科技展览会上获得50000美元的奖金;在诺贝尔奖的盛会中做研究报告演讲;被提名为全美十大女童子军;担任过奥运火炬手;西弗吉尼亚美国小姐青少年组选美比赛获胜者。在所有这些成就之上最值得关注的是,妮娜创立了美国癌症协会(American Cancer Society,简称ACS)青少年分会,并出任主席。这是一个覆盖到全国青少年的组织,通过拥护、教育、募款及服务来支撑ACS的使命。起初,妮娜是在自己的家乡西弗吉尼亚成立了一个青少年组织,然后扩展到包括全美15个州的代表处。ACS青少年分会鼓励年轻人通过说服人们禁止在公共场所吸烟、撰写皮肤安全防护的教育宣传册、创办团队支持儿童癌症幸存者、通过年轻人的生命接力活动(Relays for Life)募集资金等这些行动成长为健康领域的领导者。
妮娜早在孩童期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目标。她回忆当时的自己是一个很有热情、很健谈的五岁女孩儿,有一天,她遇到一个因癌症而不得不将喉头切除的人,“我当时眯起眼睛”,她回忆说,“想要辨认那个隐约在靠近我的人影。那个陌生人不断地发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嘘嘘声,他慢慢地举起颤抖的手遮住脖子那里深深凹陷进去的地方,用一种几乎无法辨识的声音轻声喃喃地说‘你、好’,一向善于交际的我在那一刻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后来我才了解到,对着一个很容易受到影响的孩子艰难地说出简单的一句‘你好’的这个人,在未接受社会对于烟草危害性的充分教育之前,曾经一直是个烟民。尽管癌症夺去了他发声的能力,但他所传递给我的有关吸烟的危害性却重塑了我的人生”。
妮娜认为,正是她亲眼目睹了患病的残酷现实的这段经历,赋予了她一种目标感。她告诉我们,在看到烟草所带来的让人警醒的后果之后,她故意扎着辫子、带着和她的脸型不相符的一副大眼镜,走到陌生人身边,大胆地警告他们:“请不要再吸烟”。在她寻找能够让局面有所改变的有效方式时,正是这种不羞怯的精神引领着妮娜加入了美国癌症协会。
关于目标如何能够提升人生境界和改变人生,生活给妮娜上了一课:“这名烟草受害者明白疾病预防教育的重要性,他想要透过给孩子们讲述自己的故事来教育他们吸烟对健康的危害。回过头来想,我想他已经通过试图阻止他人遭受和自己同样的命运,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某种目标。他真的希望他的“遗赠”可以在别人的生命中发挥作用。当然是有作用的,他无意间就帮助我找到了我自己的人生目标。”
除了生活给妮娜上的一课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个特别的事业能让自己投入其中。她承担着防癌、抗癌的工作,在学术研究方面也以此为追求,投身于医药和科学研究中,并在公共政策领域参与并推动了癌症预防与卫生保健的立法和教育活动。当然,妮娜的领导力是能够建构一个服务于ASC的全国性学生网络的关键。当她开始从事这项格外有志向的活动时,妮娜说:“青少年有兴趣也有能力通过多种方式(除每年的募捐活动之外)在抗癌运动中发挥作用。作为年轻人,我们有特有的文化、观念和采取行动的方法。我想只要我们能够团结起来,给学生们创造一个平台,让他们施展自己的领导力潜能,我们就能够在促进持续的、全面性的社会变革中发挥更有效的作用。”
妮娜并非依靠一个人的力量,而是找到了一位导师,这位导师是当地护理界和商界知名的领袖人物,负责美国癌症协会所资助的水仙花计划(Daffodil Days)。当这位女士邀请妮娜组织学生志愿者来参与这个项目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年轻人想要帮忙,组织都有点容纳不下,最后不得不婉拒了一些人。为了给这么多感兴趣的年轻人找到一个角色,妮娜、她的导师以及ACS的专家开始着手为当地的ASC建立一个青少年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的目标就是“组织和团结年轻的力量,给年轻人提供机会,通过教育、支持、募款以及服务,为抗击癌症做出有意义的贡献”。同时,他们写下了使命、章程和目标。这项决议在美国癌症协会会议上获得通过,第一个青少年分会在西维吉尼亚州的伍德郡成立了。
ACS青少年委员会很快就动员了当地的学生,并且发现这些学生其实很渴望和全州乃至全国的青少年建立联结。当妮娜很惊讶地发现美国竟然没有一个为全国青年志愿者服务的官方组织时,她决定成立一个。于是她将此想法提议给ACS的CEO,在CEO的支持下,妮娜和ACS国家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一起成立了这个联盟。4
ACS青少年分会通过对旧有的青年志愿者模式进行重新构建,带来了一些创新的变化,使之更符合当今年轻人的特点以及对公民义务和激进主义的新定义,这是富有革新精神的改变。此项目主要是通过多种沟通工具,如网站、时事通讯、电话会议,为青少年活动建立一个联络平台。当地的ACS办公室把年轻人联结起来,并给他们机会作为领袖来共同参与活动。他们还创办了学校和社区ACS青少年分会俱乐部,执行教育、公共政策及主张、患者服务、募捐等多种活动,从地方性到国际性的活动都有。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ACS青少年分会已经汇聚了代表全部50个州的年轻人。ACS青少年分会还接纳了抗癌学会(Colleges Against Cancer)的进驻,这是一个在全国70多所大学内部都设有的服务型组织。
但是妮娜的行动并不止于此。在被任命为全国志愿者商会的第一位青少年委员之后,她进一步倡导关注青年的参与度。为此召集起了全国青年志愿者参与到专案组当中,妮娜担任联合主席,帮助落实“赋予青年权力的最佳实践”这样一套官方实践手册的出版,目前这套手册已经在全国投入使用。ACS将年轻人带到前线,给他们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拓展了他们的组织文化。现在ACS分会有正式的明文规定,要关注青年志愿者群体。ACS的CEO称赞妮娜“富有创意,开创性地将青少年纳入到ACS的使命——消除‘癌症’这一主要的健康问题中来。
2006年,我们做了最近的一次对妮娜的访谈,当时她已经22岁,这次她谈到追求目标所收获的满足感:达成一些她在抗击癌症事业上想要实现的目标,已经成为她个人诸多的活动当中感到最有收获的,比她获得许许多多荣誉和奖项都感觉更有分量。其中一项成就来自于促使西维吉尼亚参议院通过了一项法案,重新设定烟草公司的结算资金,来缓解国家债务压力。如妮娜所述:
原来的这项法案不仅使未来的西弗吉尼亚人无法接受烟草危害相关的教育,还会使得那些正在和烟草引发的疾病做斗争的人们无法获得有效救助。对于现存的阻止民间倡议团体前行的政治氛围,我感到很震惊,于是我发动了一个全州范围内的公众听证会,说服市民们跟我一起在国会大厦发表演说。我组织了一个请愿团,并在州参议院发表了10分钟的演说,解释了健康促进以及疾病预防的重要性,同时提出一个解决债务危机的替代方案。在听证会后举行了投票,原先的这项法案被推翻了。
这项法案不只在当时,在之后的20多年对我们州都有负面的影响。我感觉自己能够真实地看到成功推翻这项法案所带来的积极影响,是真正感觉得到的变化。事实上,这次活动的体验非常有建设性,它点燃了我投入政治的热情,并让我下定决心在大学选择学习政府管理专业。能够有难得的机会参与立法程序,我已经足够幸运了,而这次经历也突显了出来,成为影响我人生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对我个人的意义十分深远。
不出所料,“接地气的理想主义者”是妮娜从我们提供给她选择的众多描述中,第一个选出来描述自己的。事实上,妮娜已经创作了一系列写给年轻人的书,“拯救世界”系列就是以“接地气的理想主义”为核心理念,讲述关于领导力和社会实践的内容。继“接地气的理想主义者”之后,妮娜为自己选择的另外两个描述是“乐观”和“自信”,这两个描述都表明一种显著的、积极正向的人生态度,这也是妮娜和其他研究对象中的所有具有高度自驱力的年轻人所共同拥有的特性。
积极正向的一个核心构成就是“感恩”。妮娜的一句话“我不断地为这个世界带给我的东西而感到惊奇”说出了很多有目标感的年轻人的心声。在我们接下来和她的访谈中,她表达了对于发现世界上有这么多极好的一面而感到兴奋的心情,“我开始意识到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的特别和精彩,身边有这么多有爱的、美丽的人们围绕在我的身边,我是多么的幸运。我的心中充满感激,想要与他人分享这份对生命的乐观和热爱。我想这就是我如何发现意义的”。这种想要把世界给予她的东西与人分享的感恩之心,并且想要有机会贡献个人力量的想法,在我们所研究的具有高目标感的人群中普遍存在。
是的,这难道不是所有年轻人在一开始就应当有的对于生命的感受吗?理想主义、怀抱希望、有热情,并且拥有对于探索周围世界的敬畏之心和好奇心,这些特点自古以来就被哲学家和作家记载为“年轻人传统导向中最重要的部分”,是所有年轻人在生命之初就应有的态度导向。而让人感到心酸的是,这些乐观主义和自信的天赋似乎仅存在于当今一小部分的年轻人身上。在所有我们社会当前对于“不公平”的关注中,这一项应当列于首位。
妮娜的故事还让我们了解到,“早期对目标的发现”对于引领一个青少年走向比较完满的成年人所起到的作用。个人发展的一个象征性的印记,就是自我认同感的构建。自半个世纪前埃利克·埃里克森(Erik Erikson)把这个议题搬上了荧屏,公众已经广泛认知到了这点。青春期遇到的最大挑战就是通过给自己划定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来定义自己。个体认同可以使年轻人把自己和其他人区别开来,同时也为自己成为社会上有价值的人提供一个参考模式。强劲的自我认同感,是后来在成人时期心理能够健康发展的基石。
在一项关于青少年自我认知的研究中,丹尼尔·哈尔特(Daniel Hart)和我发现,自我认同形成的一条确切路径是在具有系统性的自我价值观和信仰的基础上,生成一个关于自我的理论。5视自己的选择和命运为宏伟愿景的一部分,无论它是宗教信仰、政治理念、职业召唤、生活哲学,还是审美理想,都能为构建一个持续的自我认同做好心智上的准备。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建立自我认同的,在我们早期的研究中发现,仅有一小部分18岁的年轻人(没有18岁以下的)是通过这种“系统理论”的路径来构建自我认同的。6对于其他年轻人来说,采取另外一些成功路径也是可行的。但那些称他们已经采用了一套强大的信仰系统的人,看上去的确显得特别有满足感,并且方向感十足。
在现阶段的研究中,我们注意到一些具有高度目标感的年轻人已经通过系统性、理论性引导的方式构建了自我认同。比如妮娜,她跟我们谈了很多关于事物是如何运作的观点,她称之为“组合”,并且谈到这个观点是如何激发她向多维度(科学家、政策制定者、社会企业家、准医生、社区及家庭成员)发展的,这样她才能够尽己所能,做出最大的贡献。
我相信抗击折磨社会的恶疾需要多方的响应。我所做的关于癌症的研究涉及一套治疗方案,是沿着血管再生的方向采取一系列的步骤来提高治疗的成功率。这套治疗方案的逻辑依据是超越药物本身的,从更广阔的维度出发来治疗和缓解恶疾。医疗的进步来自于“组合性疗法”的同步发展,不仅是科学研究的问题,而且是涉及教育、公共健康、商业和政策领域。要从不同的视角看待和解决问题,才能取得突破。我在童年时期遇到的那位切除喉头的病人,就证明了教育对于健康促进的重要性。教育是第一步,但想要有全方位的改变,我们就需要关注到整个健康管理系统的各个方面。我就是被“组合”这个框架体系所驱动,并把它当作我的领导哲学。
妮娜非同寻常的“证词”表明了对目标的追求可以推动工作理念的发展,这也正是系统性构建自我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