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骜自从得了陆十三的帮助,朝政之事越发处理的得心应手。
刘骜每每感谢陆十三时,陆十三只是笑一笑,道,他只是个商人,哪里懂得什么治国平天下,是陛下勤政爱民而已。
刘骜知道,陆十三是个极为谦虚之人。
“什么?太后病了?”听得公公的禀报,刘骜放下手中的奏章。
心想,这个女人啊,他才从她手里抢回一点点权利,她就不满意了。真生病了么?十三果真是料事如神,“十三,要是早些遇上你就好了。”
刘骜自言自语道。
陆十三并未听见此话,却恰在此时推门而入,手里抱着一个大西瓜,道:“念叨什么呢,现在啊,我们只管痛快的吃西瓜。”
刘骜低头看了看西瓜。
“啊,已经是五月了啊。想起来,我们相识,有些时日了。”刘骜笑了笑,唇红齿白,秋波横目。
“是了,怎么,还在担心太后?”陆十三愣了一下,没错,他们相识半年,而今,他来到这个朝代七年,想到这儿,怔了一下,连忙回神递给刘骜一块大红西瓜。
“诶?十三,太后病了,我是否该去探望她?”
刘骜接下红壤西瓜,他从来不在陆十三面前摆架子称朕,倒是十三每每严以律己。
“陛下若是担心,便去看看。”
十陆三拿起一块西瓜,没有吃,拿在手中把玩。
刘骜愣在一边,忽道:“十三,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探病。”刘骜丢下西瓜皮,“摆驾长乐宫。”
“是,陛下。”十三行了君臣之礼,退在一边。
刘骜啊刘骜,你终究还是放不下。
长乐宫。鸾凤雕壁,琉璃饰顶。
大红粉漆的柱子,黄金锻造的门匾。
精致的纸扎灯笼,悬于高阁,旋转出曼妙的轮廓。
翡翠屏风,画着山水。
匠心盆栽,舒展娇颜。
铜镜红妆,为谁画?
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镜前,手里攥着一支削尖的描眉笔,却不知、从何下手。“太后,殿下来了,在门外候着。”一个绿色衫子的宫女,轻声禀告照镜人。“他倒是有心,是来看我还有多少日子吧。”
她回头看着姑姑,将手中的眉笔递给那姑姑:“春芳,你帮我画精神点。”
“太后,这是何苦呢?”春芳心疼的说道。
“有些笑话,不可随便给人看。我真病也好,假病也罢,底下的眼睛看着。”
“太后,陛下已经长大了。”
春芳说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一语点破。
“我知道他能耐了,才要做给他看!这些年,我是为了谁?”
她对着镜子说:“这张脸,过些时候,也没人能见到了。”
“太后、太后……你还年轻啊。”春芳热泪盈眶。“咳,哭什么呀,你跟我这么多年,明年满了二十五,我就下旨让你出宫,替你寻个好人家。”
她自顾自的笑了。
镜中人儿,梨涡浅笑,眸子里透着灵动和忧伤。
不管过多少年,她都仿佛不会老去。
肌肤凝玉脂,红妆为谁画?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她忽然想起,那年那月,她入宫的那天。
老头儿眯着眼睛对她笑。她选择了这条路,便没有退路了。
也只有这条路,才能让她活下来。之后,她为太子生的儿子死了,又过继一个孩子当儿子,只为站在永不败的巅峰。她曾经在少女时代,勾勒过绮丽的梦,幻想,骑着白马而来的王子,牵起她的手,跳一曲曼妙华尔兹。
命运弄人啊……她苦笑。如
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还是那个每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小女子。也曾吟唱那句: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移。呵呵,那是多么年少的时候啊。
她看了一眼那支眉笔,淡淡的叹气。
白衣少年白衣梦,奈何无缘到白头。
“母后,孩儿给你请安了。”刘骜单膝跪拜。
“殿下有心了,春芳,看座。”她坐在软榻之上,虽面色苍白,却威仪尚在。
“是,太后。”春芳搬来椅子,又给殿下上了上好的茶。
这茶,是太后独制的,此世无二。时节月季,每晨早露,缺一不可。
“孩儿听说母后身子不适,前来探望。现今儿见了,母后的气色还不错。母后果然洪福齐天……”
刘骜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的时候,杯碟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皇恩浩荡,佑我皇室才是。”她使了个眼色,春芳便带着殿里的奴才们退下,把门关好。
“你身体要紧不要紧?”刘骜站起来,慢慢走向她,关切的问道。
他知道,她是真的病了,就算她涂了脂粉遮掩,那苍白无力的脸,他是如此熟悉,月眉青山黛,也只是眉笔粉饰。
“恩?”她哑然失笑,他心软了?
“我认识你这些年,你从来没有过比现在更差的脸色。你和我,为什么要如此疏离陌生?”
“陌生?我们熟悉过?”她冷漠的反问道,她同样站起来。
“哎,你为了那事生气?”刘骜叹了一口气,他离她那么那么近,她却对他那么那么冷。
“从你决定站在我对面的那天起,就回不去了。”
她抬起头,望着她的脸:“就到这里吧,让一切就到这里吧。我待会儿要去佛堂念经,对了,过几日是你父皇的忌日,好生准备。”
她背过身,走向门口。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你再也不要我了么?”
刘骜吼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凶她,也是最后一次。
她的衣带和略带亚麻色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在手指碰到门的那一刹那停了下来:“子由,我是你的母亲,我答应过你的父皇,永远不会不要你。”
“你不是我的母亲!”
“不!七年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打开门,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春芳,去佛堂。”
“我的母亲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她早就已经死了,你听到没有?”
他对着门外大声吼道。
“子由,这话,你说给我就罢了,别人听见了不好。你已经长大了,我替你高兴。”
她微笑的回过头,漫天的花朵儿飘落在她身边,打着卷儿,红的黄的,凄美无比。“正月梅花傲霜雪,二月杏花满树白,三月桃花映绿水,四月蔷薇遍篱台,五月榴花红似火,六月荷花水中排,七月凤仙花圃闹,八月桂花遍地开,九月菊花齐怒放,十月芙蓉千般态,冬月水仙凌波绽,腊月腊梅报春来。”
刘骜刹那间失神,是的,她叫他子由,不是刘骜。他想起十三岁那年,她教他唱的这首十二月花歌。
还未到落花时节,那些花儿伴着她离去了。
那些美好的过往,随着她,冲刷在记忆的长河。
“子由,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了。”
那一年,她说她是他的母亲,不是母妃也不是母后。
“子由,皇上,离我们而去了。”那一年,她说他的父亲离开了,没有用驾崩和大薨。
“我会好好保护你。”那一年,她说她要保护他,可是,那个时候,他多想快快长大保护她。
“就到这里吧,让一切就到这里吧!你是认真的么?”
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漫天飞舞,花自飘零水自流。
幽幽红尘,多情总被无情扰。
她决绝的离开,没有拖泥带水。
她坐在佛堂里,一身白衣。
她想起当年遇见的人,不由得笑了。
一觉醒来,她睡在富丽堂皇的床上。有人告诉她,皇上要将她送给太子刘奭。她这才知道,她来到了汉朝,而当朝的皇帝,叫做刘询。
她读过史书,知道刘询是个常被世人忽略却伟大的皇帝,一生只爱一个女人,叫做许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