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离正沉思这段话,突然听见有人低吟一句:“和尚,在下有一解注,你听得不听得?”独孤离循声觅去,竟是陆十三。
只听陆十三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独孤离暗自佩服。
只见陆十三朝那和尚恭敬作揖:“敢问高僧打哪儿来?”“打来处来。”“往何处去?”陆十三又问。“往去出去。”两个人打着哑谜,独孤离有些费解。却见陆十三一脸虔诚,继续问道:“高僧,在下何时可还家?”“天机也,若问前生后世,找王伟那厮去吧……”说完,疯和尚飘然而去。陆十三并不阻止,望着疯和尚的背影,若有所思。一会儿,陆十三抬起头,与独孤离对视。“独孤捕头,别来无恙。”“一切安好,多谢挂记。”平常的问候,却隐藏着两人晦暗不清的表情。
陆十三和独孤离是同一类人,又怎会不懂的对方的冷漠?陆十三与独孤离打过招呼后,冷漠得擦肩而过。
他们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来交流……
陆十三一路上回想着疯和尚的话,觉得越发不可思议。陆十三很熟悉疯和尚说的那段话: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这是一本名著里的经典段子。
陆萧萧已经去世好几年,这段话如果是陆萧萧传出来的,那么陆萧萧是不是曾经在天朝留下了大部分嫡系势力?
如果不是陆萧萧,又会是谁?
疯和尚说的王伟又是谁?
陆十三想起来,天朝有个云游四海的道士,通常寻不着踪迹。
通古今,知天命。
竟无人可知王伟道长究竟多大年纪……
曾有个古稀老人回忆起王伟的时候,一脸顶礼膜拜,道,鹤发童颜,王真人也。
车水马龙的世界,灯火通明。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女孩儿手里提着一袋苹果,她拐进一条冗长而暗淡的小巷。她有些害怕,将手机掏出来照明。的确,这条巷子微弱的灯光,压根不起作用。
忽然,一个浑身散发着酒味儿的健壮男人扑到女孩儿身上,不安分的双手,在女孩儿身上游离。
女孩儿手里的苹果撒了一地,她奋力反抗庞大的男人。挣扎,如困兽。
男人胡子拉碴,放浪的笑:“小姑娘真水灵,让老子乐一乐。”
女孩儿愤恨的望着男人,脸色越发苍白。
就在这时,原本搂住女孩儿的男人,被抛入空中,而后重重的摔在地上,脑浆迸裂,红色的液体,铺天盖地。
女孩儿惊恐万分,抬头,与一双亮若极光的眸子对视。
“你害怕么?”男子问道。
“你说呢?”女孩儿扭过头,不敢看那人的眼睛。那眸子美丽得太过蛊惑……
男子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苹果,双手摩挲苹果的表面,一副晦暗不清的表情,“听说过禁果的故事么?”
“杜康,我还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不知道我是汉朝的王政君,还是现在的陆萧萧,或者说,两个人都是我。我好害怕,好害怕现在依旧走在时空的缝隙里,说不准哪一天,又得离开。”女孩儿抱住头,变得痛苦,近乎歇斯底里。
杜康便是当日的那位医生,他向前走了几步,将女孩儿搂在怀里,说:“没关系,慢慢的,总会好起来。萧萧,每一次创伤,都会有后遗症,不要害怕。”
“杜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从那儿来的?”萧萧小声问道,言语试探。
“不是,萧萧,我们先走吧,这儿交给别人来处理。”
“不会有事儿么?”
“相信我。”杜康笃定的语气,让人无法质疑。
萧萧已经出院,通过复健,记忆总算恢复一些。只是,她总是分不清梦和现实。
这夜,她一个人出来买水果,竟然遇到坏人。
而这医生杜康,竟然身怀绝技,竟然恰好路过,救下了她。阿阳公主府,歌舞升平。
偌大花园,繁花似锦。
刘骜青丝飞扬,微风顿起。他的左边坐着阿阳公主,他饶有兴致的问她:“听说你府里有一舞姬,能站在盘子上翩然起舞。”
阿阳公主嗔怪道:“皇弟,你公里已经美女如云,休要将我府里的飞燕抢去。”
刘骜呢喃:“飞燕,飞燕……”刘骜玩笑说,“姐姐,我同你要个女人,你都舍不得,那这府邸,我收回去如何?”
阿阳公主下意识道:“那我马上焚香,告诉母后去。”
母、后。
这么多年,阿阳公主还是会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阿阳公主何尝不知道,其中不能公诸于众的心酸。阿阳公主知道她离开了,不会再回来。可阿阳公主总觉得,她从未离开过。
阿阳公主的皮肤有些黑,总被其他公主笑话。
陆萧萧那时候不过是个家人子,会站出来保护她。于是,陆萧萧被那个公主的母妃责罚,打得皮开肉绽。
阿阳公主在陆萧萧死后,才知道她并不是王政君。
不管陆萧萧是谁,阿阳公主觉得,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死者已矣……阿阳公主明白,在想念陆萧萧的过程里,每个人都迅速成长了。
特别是皇上……阿阳公主知道,陆萧萧总是一个人撑起所有的苦难,却从来不对人说。皇上是个愣头青,又怎么懂得陆萧萧的心思?阿阳公主得到飞燕,毕竟是陆萧萧的授意。阿阳公主想起几年前。
陆萧萧出使苗疆以前,将飞燕买下,送入了阿阳公主府里。希望有朝一日,阿阳公主能将飞燕送入宫中,辅佐皇帝。
陆萧萧对阿阳公主说:“飞燕姑娘是个聪慧的好姑娘,我时日不多了,你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阿阳公主霎那失神,想起了当日,陆萧萧托付的眼神,那么婉约而凄凉。
“算了,不提也罢,姐姐不想,骜儿不看也罢。”刘骜望着失神的阿阳公主,他亦难过极了。绝口不提的秘密,总是一次次被人提起。他想要忘记,却发现她在他的生活里,痕迹太深。
“不,其实,阿阳早就吩咐飞燕准备妥当了。来人啊,奏乐。”阿阳公主击掌,乐声响起。
朦朦胧胧,痴痴缠缠,若隐若现……
天际传来空灵的唱腔……
“人生如此
浮生若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情终情始,情真情痴,何许?何处?
情之至!”
“皇弟,这是陆先生曾经编撰的一个故事,说的是青蛇与人相恋的故事……”
阿阳公主望向刘骜身边的陆十三。
刘骜扭头,问十三:“十三,我曾听说你写过很多故事,这又是怎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条白蛇,爱上了凡人许仙。
许仙曾救过白蛇,白蛇修炼成人形之后,化名白素贞,决定嫁给许仙,报答许仙的恩情。于是,她在断桥丢下一支白簪,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
人生如此,浮生若斯,白素贞拼却了千年的修行也要往滚滚浊世走一遭,只为传说中的人间有情。
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也许是许仙的那一段义正词严也许是那一股子呆气,竟入了初入人世的白蛇的心,刹时心花怒放,连他随手丢弃的纸屑也化为了漫天花瓣雨。
缘分的明灭本难以言说。
情终情始,情真情痴。从此非君莫属,痴心相随。
西湖湖畔,天地亦为她所用,呼风唤雨只为留住一个男人的脚步。舍生盗仙草,水漫金山,都只为贪一点凡俗的欢娱。
何许?何处?偏偏有人容不得这美好,说什么人是人妖是妖,喝破美景良辰……
最后,白蛇的姐妹小青说,我到人世来,被世人所误,都说人间有情,但是情为何物?真是可笑,连你们人都不知道,等你们弄明白了,也许我会再来。
也许白素贞和小青在卫道人眼里是妖孽,又有几人知道,她们也会流眼泪,也会动情。”
陆十三说到此,只见阿阳公主泪光闪烁,接着道:“陆先生,曾经,阿阳看过此戏不下五遍,唯有这一次,听到先生亲自讲述,最为感触。终于明白,皇弟为何将世上所有的称赞——堆砌在你身上。”
刘骜笑一笑,道:“好姐姐,你莫再取笑了,风驰,你看这戏如何?”
洛风驰将军坐在席间,正低头喝酒,被皇帝点名,忙正色,道:“陆先生文采斐然,我风驰只是粗人,唱歌助兴可好?”
刘骜拍拍手,道:“那样最好!”
于是,洛风驰唱道:“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有缘无份兮,有份无缘兮……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众人皆惊,将军不仅武艺高强,竟然还有一副好歌喉……
而最为震惊的人,是陆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