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接道:“咱们古人可不像现代人,不敬天不敬地的,古人崇拜天地,把行星当成神一样崇拜。古书中就有祭祀日、月、辰星、荧惑星、太白、岁星、填星神庙的记载。天上的行星就是神,都有神力,只要你跟它们联结了,就能知道它们的力量。哪像现在的人,都把行星当成化学元素组成的物质,只观测和计算星球,只知道行星的运行变化,却不知道它们的神力,更不知道这神力对地球的影响。古人的天文星象都快绝种了!”他摇着头,一副痛心的样子,随后又开始东张西望。
他有些很怪的表现,一谈起古代天象来,他连眼神都不一样了,闪烁着亮光,口齿流利,让我不得不承认他与众不同。可是,一旦停止谈话,他就会变得左顾右盼、神色不安,好像有人在追踪他一样。
主编也看出了他有些异常,就说道:“您不用看,我们这里不会有人来的。那您说说,您观天,到底看什么呢?”
“这日、月、星、云的变化,无不与人间气运相关联。主要是看星辰的异常形态,就说这太阳吧,太阳上有黑斑,太阳风暴,那就会对地球产生很大的影响。日象是天象中最重要的,太阳生万物,太阳主宰着一国之主;月象,又称太阴之象,和太阳对立。要看月亮和其他星辰结合的特异变化,如果有星犯太阴,那天下就事发;云象,是看云气在天空形成的特殊形状。此外,当天上有陨石掉下来时,那就是要有大事情发生了。”
他闭上眼睛,好像人已不在这里,而是在一个白日梦里。
“1976年,丙辰年,陨石雨在东北降落,预告着中国将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周总理去世;朱老总去世;7月28日唐山大地震,有24万人丧生;9月9日,毛主席去世。10月6日‘四人帮’被抓,宣告历时10年的‘文化大革命’结束。”
我又一次震惊,他有50岁了,可他的记忆力好得惊人,不但能背诵古文,还能清楚地记得时间。他说的那年我还没有出生,但是,我听说过1976年的大地震,听说过“四人帮”“文化大革命”结束,可我不知道天上有陨石落下来。
1976年地震唤起了主编的记忆,主编说:“那时我刚4岁,住在天津。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楼房,我家住在平房里。地震是发生在晚上,那一天好像出奇的热。我妈记得很清楚,地震的前几天,老鼠出奇地多,晚上,我已经睡着了,我妈妈抱着我跑出来。我们大院的人都跑了出来。我记得那晚天摇地动,房子塌了很多。后来,搭起了地震棚,我们家在地震棚里住了很长时间。”
“这么说,您是通过观天象预知地震的?”主编开始对他的具体方法感兴趣了。
“我要观察的多了,除了看天象,还看日象、月象、星象、云象、气象,我还要察地兆,看动物、植物、河川、气候之异常。我还用《易经》,还有古人指点着我啊!我还要和天上接通,达到天人感应!”他自信而又神秘地说。
“那您就说具体点,今年除了春天的地震,还会有什么事情?您到底用的什么方法,我们可不可以向您学习?”我被他的神奇吸引了,也被他讲得晕头转向。我渴望知道他的方法,不管他的预测是否准确,我都想学习。
他又露出了诡秘的笑容,咬文嚼字地说:“董仲舒曰:‘重祭事如事生,故圣人于鬼神也,畏之而不敢欺也,信之而不独任,事之而恃,恃其公,报有德也。’司马迁在《史记》的《天官书》中,专门讲述天象之法:‘至天道命,不传;传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不著。’天象警示人的事情,不是随便可以说的,传告天意也不要深说,要靠听者的自悟能力去理解,如果传给了不信的人,说了也不会应验!天上的事情,确实神秘,这种神秘不可言传,要靠天人之间的会意。”他说天道地,就是不说具体的方法。我和主编又相互看了看,他不信任我们,他也就不会传授他的真法了!我天天遇到各种大师,听说过很多真大师要选弟子,但我轻易不拜师。可我太想知道观天看地与天地感应的秘招了。我忍不住问:“那您收学生吗?您的学生要有什么样的品质呢?”
他又闭上了眼睛:“无悟性之人,不可入门。入门之人定要全身心地钻研。入门从师,从一而终,敬师如敬父。”这颇有些像武侠小说中的拜师学艺。我毫无疑问不缺悟性,老奶奶不是给我起名叫“灵灵”了。可“从一而终”我就不可能做到,现在是信息时代了,我们每天都陷入信息的汪洋大海之中,天天面临着选择。
主编仿佛看出了门道,他站起来先出去了,之后又转进来把我叫出去。主编说:“这是个怪人,可能有些神通,看他的记忆力比咱们还好,他精通古代神秘文化。你中午请他吃饭,了解一下他的背景,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样的经历。咱们可以请他来做个嘉宾访谈,或者给他开个博客和栏目,把他的知识都用上。不过,他又很狡猾,一点儿也不肯泄露他预测的具体方法。他这人充满了矛盾,自我不小,又充满了恐惧,他可能很有故事!我看他多少有些不正常,可能是天才,也可能是精神病。”
主编是学中文出身的,最近在学习心理分析,考到了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我一口答应了,我对铁真人的神通和背景充满了兴趣。我也相信,他绝不是一个经历正常的人。
谁迫害了天才预言家?
午饭时间到了,我带着他到办公楼下的一个餐馆吃饭。一看见菜谱上的图片,他的眼睛都直了。看样子很久没有吃饱了,他点的又是鱼又是肉又是酒。饭菜一到,他毫不客气地自己先吃起来,根本不理睬我。
电话铃响了,铁真人浑身一颤,摸摸索索在身上找电话。我听到电话声是从他包里传出来的,就说:“在你包中呢!”他满脸怀疑的样子,好像我打开过他的包似的。他打开电话,刚听了一句,马上警觉地说:“别说话,有人窃听,见面再说!”
我心中好笑,他到底是什么人呢?谁还会窃听他的电话呢?正如主编说的,他要么是精神病,要么是天才,还要再加上一个,“要么是间谍”。可是,哪有连自己的情绪都不能控制的间谍呢?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您懂得这么多古代天文,您以前是从事天文的吗?”
“不是!”他左看右看,一副神秘的样子,“你得听我从头说!”
他讲了自己的故事,他说他在1978年高考落榜,待业了两年后,顶替父亲在一家工厂做了油漆工人。有一天,在三楼刷油漆的时候,他从楼上摔下来,摔坏了脊椎,瘫痪在床。他住院半年,还是站不起来。他花费了所有的积蓄,寻医求诊,可是,没有人能够医治他。他绝望了,准备看看风景就和世界告别。那日,他老婆推着他,路过一个道观。他看见他自己正站在道观里面召唤他自己。那一刻奇迹发生了,他想都没有想自己不能站立这件事,立刻站起来就走进了道观,向他看见的那个自己走去。到了跟前,他才发现看见的那人不是他自己,而是个道士。他的瘫痪就在那一瞬间治好了,他说是那道士治好了他的瘫痪。那道士说一直在等他找上门来。他给那道士磕头下跪,成了道士的弟子。道士教给他《易经》、紫微斗数、奇门遁甲、画符、念咒、观天等法术。他发现自己看古文一点儿不吃力,对古代天文一点儿都不陌生,就好像他一梦醒来就来到了现代。道士给他施了法术,他的天眼也开了,他看懂了以前在人间看不懂的事情。他感到天在召唤他,他需要在空旷的大地上和苍天沟通。这在城里已经无法做到,一到荒郊野外,看到夜空,他就感到平静。在那里他就有了预测能力,他能够看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这故事讲了有半个小时,他神采奕奕,恢复到他给我的主编“讲课”的状态。我被他的经历迷住了,好一个神奇的故事!他足以成为我们栏目未来的“大师”了!就凭这故事,就足以让人信服他的神奇!我好奇,他这么愿意上荒原观天、到野地感应天地的人,家里人会怎么看呢?“您太太也去观天吗?”他一摆手:“跑了,和别人跑了!”我问:“那您就开始做预测了?不再回工厂刷漆了?”
这句话,像是个使电路短路的按钮,他的脸变了模样。他的眼神异样,四处张望,声音越来越小。他告诉我,他回到了工厂,可是,由于他的神奇能力,他遭到越来越多人的嫉妒。那些人试图迫害他,让他做了很多危险的工作,他们一起设计谋害他,在他的饭菜中添加毒药,他根本不敢吃厂里食堂的饭,他必须要亲自做饭。可是,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不惜烧掉厂房,制造厂房电路短路等事故,试图烧死他、电死他。他很幸运,有天人通知他,他成功地逃脱了。他终于明白,当年他从楼上摔下来,原来是那些嫉妒他的人共同设计的。他开始小心地保护自己,他看见那些人总是悄悄地聚在一起,他们是在商量着如何再次伤害他。他向厂里的领导汇报,可是,厂里的领导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他只有和他们做斗争,他到市里上访,去控告工厂所有人对他的迫害。没有想到,他的家人也背叛了他,他太太加入了那些迫害他的组织,为他们通风报信,和那些人联手把他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他从医院逃出后,来到北京,再也不敢回去了。他给自己改了名字,叫铁真人,意味着,那些人无论如何迫害他,都奈何不了他。因为,他是“铁打的真人”。
“那些人是谁啊?”在我看来,他的故事中,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工人,会引起“那些人”这么大的仇恨呢?
“他们所有人!还有个秘密组织和他们一起监视我,他们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我知道很多事情,天上、地上的事情,他们害怕、嫉妒,不把我迫害至死,他们不会罢休。他们监视我,窃听我的电话,他们一发现我的行踪,就会制造阴谋迫害我。我每次都要乔装打扮,用假身份证!”他越来越气愤,他的嘴在颤抖,唾液开始从他的口角流出来,他的手在抖,手中抓着的杯子里的水都洒出来了。
我怕他发作,赶快打断他:“我很理解你的处境,很不容易啊!我们一定保密!”我发现,“那些人”是他的神经敏感点,他恐惧“那些人”夺走他的特殊能力,而他感到“那些人”似乎不放过他,仿佛无处不在。我相信主编的判断,他是个天才,也是精神病人。
他又掏出一张纸,那是一首他写的预测未来的藏头诗。那诗看起来文采一般,远不如他的口才。诗中通篇充满了恐怖的天塌地陷、火烧、水淹等词眼,颇有些像诺查丹玛斯的《诸世纪》。他还在喋喋不休地给我讲他受到的迫害,我客气地“嗯”“啊”。他终于停了下来,我有机会问话了,我还是决定要挖掘出他预测的秘密。
我问:“您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为什么科学没有测出来,您却可以呢?”一听到这个问题,他马上警觉地停住了,他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一套。虽然他相信我不是“那些人”中的一员,但是,他却不愿意告诉我他的“特殊能力”。主编说得没错,这家伙真是狡猾。无论我怎么问,他都滴水不漏,我只好放弃了。我问他是否有兴趣到我们栏目做个嘉宾,我们可以为他开个专栏,回答预测方面的问题。他答应了,并留下了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