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奔跑,在梦将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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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火车,快开!

许久不曾坐火车,所谓和谐号也只在电视上瞄过几眼,和朋友笑谈,每次去机场,看见机场快线从车窗边掠过,我都会说,这真像日本哎。呵呵,其实我至今都没去过日本。老孙臭我,我也笑而不答。因为它只是一种感觉,模糊的,被外界渲染并强行传递于我的一种感觉。文化人的心事,贫下中农怎么会懂。

我的想象里,日本就是这样萧索、干净、一点点阳光和一点点冷的地方。

而曾经的火车呢?却始终是绿皮车厢,追赶叫嚣的身影,一些焦急的脸,还有一张张在车厢过道处抽烟便秘的表情。

世道变了。如今的火车变得干净了。或者说,和谐号真的和谐了。四处也找不到抽烟的地方,人们坐在那里,看报纸,发呆,一言不发的样子,看上去很有素质。我却不能忍受这样的氛围。它和我的记忆完全抵触。我的整个感官系统都需要重新调整。

我曾经在长沙待过八年。每年坐火车回老家,都是绿皮火车,还逃票,学生总是贫穷的,或者说,阿飞哥是必须要逃票的。某个寒假,我记得我和另外几个小混混在喘不过气来的车厢里拖着行李杀过三个车厢,就为了帮一个兄弟出口气,因为有人摸了他女朋友的屁股。那个女孩尖叫着。寻着模糊的线索,我们立誓要挖出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所有人都在拥挤的车厢内给我们让道,没有人敢吭声。人们睡在座位底下,人们挤在厕所里,人们坐在水缸上。他们小心翼翼地看我们。小心翼翼。

还有一个冬天,我落魄回家。十六岁吧依稀是。身无分文地上了车,和一堆陌生人挤在车厢过道那狭小的两三平方米处。六个小时的车程简直望不到头。一个中年男人一直在抽烟,抽两块钱一包的湘烟。我一直望着他,像望着一个还不错的女人。一个小时后,我终于从兜里扣扣索索地掏出两毛钱来,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卖我两根烟好不啦?

还有一个黑色的记忆。

在永远亲密接触的车厢里,一个魁梧的铁路警察面色惊恐的要将我们清除,他的表情极其惊恐,简直就是不由分说,后来才知道,有人带了一麻袋雷管上车了,说是要准备回家炸鱼。而我们,就一直坐在那麻袋雷管旁吞云吐雾。

火车在我的印象中一直就是这样的。它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二十一岁来北京才第一次看见地铁。二十二岁那年,才第一次坐飞机。如你所知,我始终是一个聪明而坚强的乡下人,有着蓬勃的心,以及旁人无法比拟的生存能力。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保持缄默的骄傲,如果你能搞定自己的生活,那么谁都不能阻止你发芽,或者抽风。

不要理会旁人。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你的感受。

二十分钟后,我从和谐号舒坦的座位上离开,拿了两张报纸,放在车厢的过道处,慢慢地,慢慢地,坐了下去。靠着冰凉的铁板,我立即感到整个身心都舒服了许多。窗上放映着华北平原,金黄的油菜花开遍。阳光照射了进来,我默默地看着,将头上的皮筋松了,油腻的长发披散下来,我有好几天没有洗澡了,我知道这看上去会让人皱眉。但我故意的。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可以比你更精致,那我一定也可以比你更邋遢。不要以为我永远都比你更善良,或许,我更邪恶。

我的心里有一把刀子。它发着寒光,被我的肉体包裹,开刃后的锋利贴着心脏游走,血丝便一点一点地渗透了出来,它不会让我死,放血只不过是为了更加快乐。

我见过一只胳膊,上面划满了刀痕。我一直记得。仿佛那层皮肤下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不可阻挡。

我一直坐在那里,空空的一人。没有姑娘可以搭讪了。时光真是惊人。我将头发揉成一团,慢慢地盖住了自己的脸,抬头像贞子一样看人。偶尔路过的人倏忽停住,看我,再跳着离开。好像看见了鬼。他们忘了吗?还是他们变了?火车不就应该是这样吗?我冷笑着,仿佛火车在时光里开。

阳光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