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梨面露不舍之色:“这样啊,什么时候动身?”
“今日。”舒格泰望了望天色,“时辰也不早了,我想着咱们也算是朋友一场,况且,你这位疯癫爷爷还想见你一面。正好,我们顺便将无霜他们送回来。”
“走得这么急?”叶棠梨一听,越发不舍,上前拽住高故的手,撒娇道,“爷爷,你也要走吗?棠梨舍不得你。”
“放心吧。”高故大大咧咧拍了拍叶棠梨的肩膀,“爷爷我还会回来的,不着急,啊。乖孙女,你要是想爷爷了,就让那鸟儿,给爷爷传个话。”
他说着,指了指停在旁边的老鹰。因为叶棠梨刚刚捧腹大笑,小五便从她肩头飞开,落在地上了。
“那是老鹰!”叶棠梨一听,双手叉腰,撅嘴道,“什么鸟儿,老鹰!”
“嗨,不都一样吗?”高故却不在意,摆摆手,“老鹰就不是鸟儿了?不都长着翅膀在天上飞的吗?放心吧,到了焉耆,爷爷看到好东西了,一定给你带回来。我和你舒格大叔走了之后,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千万别让那傻小子欺负你,知道吗?”
玄夜身后的叶裴风听到此话,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那,你们保重啊,路上注意安全。”叶棠梨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叮嘱道。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别这么一副送葬的哭丧脸。”高故双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扯着她的嘴角,“来,笑一个。放心放心,爷爷这次,很快救回来了,保准给你带好东西回来。”
他说着,还冲叶棠梨眨眼示意。
叶棠梨这才破涕而笑,点头:“嗯,说话算话。”
“那是,爷爷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都你一个小丫头不成?”高故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冲着后面的叶裴风大叫,“傻小子,我家孙女可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看好了,要是爷爷回来,发现他少了一根毫毛,可饶不了你。”
他说罢,也不等叶裴风开口,径直转身,与舒格泰抬脚就要走。
叶裴风盯着两人的背影,沉默不语,心中的滋味儿,很是奇怪,说不清楚是什么。
“等等。”
两人抬脚刚走了一步,却是被身后威严的声音给叫住了。叶萧远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目光凝着两人。
高故转身,一下子跳到他身边,左右瞅了瞅,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怎么,小皇帝,难道,你也舍不得老头子?爷爷我虽然喜欢你家女儿,认了她做孙女,可没说要倒贴上你这个儿子的啊。就算你舍不得爷爷我,但好歹是一国之君。就算是选太上皇呢,也得选个正经点的不是?”
叶萧远嘴角抽了抽,脸色十分难看,冷冷道:“还好你又自知之明,不正经。”
“啧啧,我怎么就不正经了?”高故却不乐意了,双手叉腰,“这次要不是我,你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那玉玺,虽然是个假的,好歹也是老爷子我慷慨送你的吧,怎么也值个几百两吧。”
“别以为朕不知道,那假玉玺,是当初你从古玩店里偷出来的。”叶萧远仍旧面不改色,冷着脸道。
“得得得,你是皇上,你说了算,还不行吗?”被人抓住了把柄,高故只得服软,又凑上去,笑着道,“小大皇上,您还有什么吩咐啊?要是舍不得,不如送爷爷点儿盘缠什么的,老头子不会介意的。”
“嗯。”熟料,叶萧远却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
这倒是让高故觉得奇怪了,好好的,这人怎么就顺着自己的话应承下来了呢?
正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叶萧远招了招手,旁边立刻走来个侍卫,手中拿着个包裹,恭敬地送上来。
叶萧远将那包裹取来,亲手塞入高故怀中,弄得高故一愣一愣的。感情今天,这皇帝小子吃错药了?怎么对自己这么好?
“里面有通关文牒。”叶萧远淡淡说了句,“走吧。”
最后两个字,晴空霹雳,将高故震醒。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那么大方。”高故耸耸肩,当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看看最后两字,说得多么干错果决,哪里有半分情谊。罢了罢了,老爷子也不与他过多计较。有了这通关文牒,一路西南去焉耆,就容易多了。
他便哼着小曲儿,挽上舒格泰的手,一路出军营而去。看起来,分外逍遥快活,好不惬意。
舒格泰跟在他身边,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望了叶棠梨一眼。
看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叶棠梨却觉得心中有些难受。相处的时间不长,曾经怀疑过,猜测过,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她当初不清楚,现在虽然知道,高故一见面就对她好,乃是因为她身上带着谢家那半块摄魂血玉的信物。只是,一起经历过这些之后,她发现这个老人家心地善良,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一切好不容易归于平静,他们却要离开了,让她觉得有些难过。何况,此去焉耆,就算他们两人功夫都好,毕竟是在外邦,多有不便。高故说得轻巧,但叶棠梨心中清楚。他这次去,是为了帮她寻找卓明清霞,寻那生死青花蛊的解药。可听舒格泰的口气,那卓明清霞,用蛊毒厉害,为人却似乎并不太好相处。
何况,生死情花蛊又是那么罕见独特的蛊毒。按照医理来说,若是要配置解药,怕是不会那么简单。卓明清霞又如何肯无缘无故花费这么大心思,去帮助一个陌生人?再者,舒格泰已经离开焉耆二十年了,如今回去,怕早已物是人非。也不知那卓明清霞,身在何方。
“棠儿,跟父皇回去吧。”看着叶棠梨还踮脚张望,很是不舍,叶萧远稍带醋意地拽住她的手,说道。
“哦。”叶棠梨有几分失落地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望了几眼,跟着叶萧远,返回军营。
丁志远派来的人在军帐中见过叶萧远之后,得到命令便离开了。叶萧远将长宁的事情吩咐妥当以后,便率领众人快马返回临安。
叶棠梨自然而然地被塞进了轿子,皇上的说法是,七公主今年刚刚及笄,尚且待字闺中。此番进入临安,楚王已经派人出城迎接,要从正街上回去。公主是个姑娘家,自然不能随便在外面抛头露面。
因此,一行人直到第二日,才走到临安。叶棠梨则在轿子内,昏昏欲睡。如果是骑马,说不定她这会儿正精神着看风景。只不过,父皇都这么发话了,她也不好太固执。再者,还有莫涟辞跟着她一起坐轿子,她也不能太任性。
楚王已经布置好了,派出了不少人马,将回宫的路全程戒严。他亲自带队,到城外迎接。此次越王的事情,虽然开始的时候,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调兵遣将毕竟是大事,叶萧远亲帅那么多士兵,前往长宁,也着实掀起了一阵风波。
朝廷内的众人,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们之前对皇上荒废朝政,颇有微词。得知是一场戏后,方才放心下来。坊间的传闻,却是五花八门。
早前便有传言说,七公主恋上了越王的庶子。因为皇上不同意,无奈之下,才撺掇了越王谋反逼宫,意图与越王之子共结连理,然后携手治理江山。
不过,这种谣言刚刚散开没多久,官府便下了告令,不得胡乱议论猜测此事。还名言,七公主待字闺中,一直呆在后宫内,不得任何人擅自毁坏公主清誉。
是以,这日突然听说皇上班师回朝,围观者不在少数。因为街上戒严,两边的高档茶楼便陡然爆棚。加上一楼关门打烊,不得营业,因此,楼上的包间雅座,早已被抢订一空。
好事者不少,尤其是临安城这种繁华大都市内的八卦百姓,绝对不在少数。经过十五年安定平稳的生活,随着物质上的提高,人们开始追求精神上的愉悦。
皇家宫闱秘事,历来是八卦的一大来源。之前官府明确说了,七公主在后宫之中。而如今,却有传闻说,皇上亲自出兵,乃是为了迎回七公主。
说起来,这晋轩七公主,也算得上八卦热门之一。从小到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多少闺中女子羡慕的对象。如今公主已然及笄,开春之后,便十六。大家都盘算着,只怕年后科考结束,皇上可能会将公主指给当科状元郎。
有了这种说法,那些此次参与科考的士子,更是激动。如若能够得到七公主的垂青,以后必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前途一片光明。
而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众人便开始怀疑之前关于越王庶子的传闻了。如果这公主当真与人私奔,那可是不贞之事。即便是公主,却也不能娶了。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当然是安分守己,洁身自好。若是连自己的贞洁都不要,堂而皇之地与人私奔,那成何体统?哪怕是公主,也不能如此任性妄为啊。
是以,此次聚集在楼上围观的不少人,都是冲着七公主去的。
楚珏钰领着一群大臣,衣冠齐整,早早地出了宫,等在临安城外。他收拾完刘访,善后妥当,便得到了叶萧远的消息,与唐谨之商议之后,方才采取了戒严措施。
叶萧远带出去的兵马,也不在少数,怎么也有几千人。如今返回临安,想要不被人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出去的时候便轰动朝野,回来想要静悄悄的,自然不现实。
两人商议之下,便找了个由头,说前段时间,太子前往绮粹城北辰山为苍生祈福。走到长宁虚云山附近,碰上了越王等人反叛。于是奋勇杀敌,不幸被围困于长宁。
皇上得到消息,这才领兵亲征,平定叛乱,解救太子。至于七公主嘛,她生性贪玩儿,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百姓们只当这位公主从小被宠坏了,私自潜逃出宫之类的事情,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公主担心自己的皇兄,不顾战乱危险,还是跟了出宫,倒也没什么好奇怪。如今越王之乱平定下来,公主自然是要跟着回宫的。
这么一来,对于行军中的女眷,便很好解释了。
此说法,的确堵住了悠悠之口,但令楚珏钰和唐谨之都没想到的是,后来却因此带来了更多好奇的探究和各种版本的八卦。
叶萧远领头骑马走在前方,叶裴卿紧随其后。庞大的队伍整齐有序地行进着。
待走到临安城门口,远远便望见楚珏钰等人,衣冠齐整地等在那里了。
“恭迎皇上!”
众臣齐齐跪地,恭敬迎接。
“诸位爱卿平身。”叶萧远抬了抬手,幽幽说了一句,目光所及,楚珏钰和唐谨之并排而站,后面跟着的,大多数些朝中重臣。
郭公公也从宫内跟了出来,赶紧侍奉在旁,跟在叶萧远的战马旁边。
“回宫。”他吩咐一声,便听得郭公公尖声细气重复了那两个字。前面跪着迎接的众臣,立刻分列两边,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来。
几个侍卫在前面开路,队伍便缓慢朝临安城内走去。
叶棠梨坐在轿子里,知道回到临安,心中也莫名激动起来。经过长宁这番大难不死,她却是分外珍惜眼前的一切了。就连这小别重逢的临安城,看起来似乎也格外可爱。
她掀开轿帘,往外面张望,眼中闪烁着激动。
对于这条回宫路线的设定,楚珏钰和唐谨之一拍即合,都认为从临安东北门进入后,直接横穿汇华街,再由崇德街从南宫门进。这条路线是所有大街线路里,最近最方便的,而且侍卫很好布置。
此刻,队伍正走在崇德街上,叶棠梨朝着外面张望,街边除了侍卫,没有一个人。楼上倒是有不少人,正在指指点点。偶然碰上一个书生的目光,对方正火辣辣地望着自己,她赶紧放下轿帘,眉头皱了皱眉,感觉不自在。
那楼上几个书生,正拥在一起,对着街上路过的两顶轿子议论纷纷。
“嘿,你们说,哪一顶是七公主的?”其中一个书生打趣地问了一句。
“那还用说,当然是第一顶。”窗边的说书立刻回答,却是那日高故在临安城内,靠着摄魂血玉寻到的那个无魂书生。他靠着高故给的银子,买了几套像样的衣服,如今这么一穿,倒还显出几分贵气来。
“阮兄如何知晓?”同伴立刻好奇地问了句,同是站在窗边凑热闹,他却看不出,哪一顶轿子是公主的。毕竟,这前后两顶轿子,完全一样,就连跟随的侍卫也都差不多。
姓阮的书生嘴角上扬,得意道:“我亲眼看到的,准没错儿。”
众人哄堂大笑:“你看到了就能确定?说不定那是公主的侍女呢?”
“是啊,你又没见过七公主,如何知道七公主长什么模样?”
“阮兄又在开玩笑了吧?”
“我是认真的!”阮姓书生却是正色道,“你们还别不姓,我敢打包票,前面的绝对是七公主。这次的十两银子,倒是出得值了,没吃亏,不错不错。”
“嗨,别理他,说胡话呢。”阮书生旁边的一个要好同窗赶紧替他打圆场,对众人解释道,“我这同乡从小就神神叨叨的,大家别在意啊。”
众人嘀咕一句,也都没放在心上,继续朝街上前进的队伍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