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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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懂得永恒,得要我们,进化成更好的人(1)

即使一切美好的停驻都如此短暂,我并不曾真的在心里埋怨过什么。如果不经历那些颠沛,你我如何成为现在的你我?

懂得永恒,得要我们,进化成更好的人

高二那年,学校来了个东北师范大学心理系的女研究生,带我们的心理课。她的课程夹杂了各路新鲜信息,有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她同时又在考博,经常冒出一两个英文单词,很熟练而习惯的样子,并不讳言自己对女博士这一身份的渴望。过了十年再回想,她那时候与我现在一般年纪,正是从女孩到女人,从无忧无惧到有所思的转折期,内心该是充满希望又颇踌躇和犹豫。

她说过的对我影响最深的话是:Cleanupyourdesk,cleanupyourmind.(清理好你的桌子,梳理好你的思想。)因为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桌上东西再多,我都尽量码得整整齐齐。

人心是很纤弱而无从推断的,我们的确会因为一些极难察觉的小细节对一个人心生好感,又或者心生厌恶。我曾在杂志上读到一篇小文,里面说:那天男孩和女孩第一次见面,他礼节性地送她回家,心下觉得这姑娘各方面都一般般,并没有继续交往的必要。道别后男孩转身离开,女孩在身后怯生生地唤了一声:“谢谢你啊。”男孩回头,看见她站在楼道口,笑笑的神情,有点儿羞赧,正抬手把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刘海儿别在耳后。

他心里一动。

后来呢?后来他们俩结婚了。至少那作者希望是这样,并认为这样的结局是合理的。

17岁的文科班女生很有理由被这种文字打动。即使那一年的我埋头在书本、分数、对名牌大学和对遥远城市的虚妄向往里,基本无暇他顾。17岁的心性纯洁得像蒸馏水一样,不变的是对未来的期待和野心,相信自己总会向前、向前、向前,永动机一样不知疲倦,石膏像一样亘古青春,直到到达理想的彼岸——即使那理想影影绰绰。

后来那老师走了。听别的班的同学说,一次平常的课上,她背对学生在黑板上写字,写着写着就哭了。回过头来说:“老师要离开了——老师考上博士了,很舍不得你们。”有些女生也哭了。临下课的时候,她又开心起来,说:“我人生最大的理想实现了——我终于成了一个女博士。”

那一刻我难得地、出奇地冷静。我觉得她的悲喜并不对等,至少在那一刻。喜悦如此实在,悲伤则很快就可忽略不计。一年多以后,我考上大学,离开家乡;五六年以后,我大学毕业,也做了老师,不久又离职回到父母身边……人生无非不断地拣择取舍,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绝对的选择。

一天早上在办公室例行打扫的时候,又想起这位老师。她快40岁了,不知过得怎样。现在想想,当年二十五六岁的她,的确未必多成熟,但无疑在迅速成熟起来,开始不得不面临艰难的抉择,基本非此即彼,必须今是昨非。她们正在被迫标靶般准确无误地认清自己,不再为早晚要舍弃的人、事、物而哭泣……我亲眼所见,我感同身受,这一过程不舍昼夜。

无论怎样,办公环境的整洁的确帮我抵御了许多压力。要打出一个艰难的电话之前,或者心乱如麻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地擦擦桌子,整理房间和书籍。

那天跟朋友吃饭。我讲的故事让她眼圈发红,她的事儿听得我不断猛喝茶水……但她到底做出了选择。我们俩为此必须不断交替去厕所新陈代谢茶水和咖啡,当我走在咖啡厅明暗交错的通道里,好像把过去南北颠簸的几年又捋了一遍。那一刻突然有些超脱的升华感,想到《大撒把》里的台词:“你把这事往好了想到头,再往坏了想到头,然后就没什么了。”

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

2007年我大学毕业,来到安徽一所私立高中做老师。开学前有个全国高中语文新课标培训的会,皖南地区的开会地点是马鞍山。跟同事坐一种票价11块的火车,牛车一样慢,莫名其妙就停下来,且没有空调。同去的有一位女语文老师,还有一位美术老师。先前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那语文老师有四十来岁,因为其腔调里带有一种急躁和烟火气。

火车上,女语文老师带了好些水果分给我们吃,我惊讶于她其实这么年轻。问起语文组长是谁,她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目前……是我。”

在马鞍山安排了住宿,我们俩住一间。她是皖北人,但似乎比我还怕热,总是一头一身的汗,进了房间开了空调就死活不出去了。我正是毕业之后刚步入社会的磨合期,走不出心绪和现实的双重低谷,话少而倦懒。

一起住了几天,有一天晚上她问我一个在福建念大学的东北人为什么来这儿工作,我无言以对。她说应该是为了爱情,我不置可否,算是默认。她有些惊讶,看我并不想说下去,就说她28岁了,刚刚分手,现在还是单身,家是农村的,“很农很农的农村”。

在我们相熟之后,她又几次提起她的那次失恋以及她的家人。2007年冬天发生了著名的雪灾,远近的同事都回不了家,元旦凑在她宿舍里烧饭聚餐,我先去帮着择菜洗碗。在厨房里,她坦陈那次恋爱对她伤害很大,她很喜欢那个男人,以为是真命天子,真心实意地付出,可那男人莫名其妙地就不要她了,且再也不见,那样冷酷。她因此抑郁了一段时间,总是哭。她妈妈非常担心,从家里转了好几趟长途车,辗转前来陪她住了一个月。

那个县城也在深山里,长途车所过地段很险要。“车在盘山路上绕的时候,我妈‘哇’就哭了,说:‘啊,我女儿怎么在这种地方上班啊!’”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俩坐在她宿舍的床上烤着火盆,笑作一团。我没有想象她最困顿的时候是何种境况——因为那些永远对挫折哈哈大笑或握紧拳头、转了身自己抹掉眼泪的姑娘,她们的矛盾和辛苦、倔强和虚浮,我再熟悉不过。

开学之后,她成了我师父——语文组所谓的老带新。我做了班主任,虽然并不成功,但好歹尽力而为。晚自习,学生做功课,我在讲台上写教案、做卷子、出卷子,或者拿本闲书读。《不存在的女儿》和《毛姆读书随笔》就是那时候读的。有时候我俩无聊,就互发短信闲扯。有一次说深了,她劝我还是离开那里,去更好的地方,而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天散了自习,去学生宿舍查了寝,已经过了晚上10点——每天都是如此,早上5点多起来带学生早操,晚上10点查寝之后才能安心下班。每个月只休息两次,每次一天半。我站在操场中间打电话给父母,做出很开心的样子。下班的同事陆陆续续从我身旁过,都跟我说:“××到处找你呢。”

我挂了电话,回教师宿舍去找她。她还在楼道里等我,正站在我宿舍的窗口旁,看到我来了,也不管时间已经很晚,很大声地叫:“啊!你可来了!我到处找你!你去哪儿了?你怎么样了?心情不好?”

声音还是第一次听到的那样,急急的,带着急躁和烟火气。

我俩并肩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望着整个操场。她又说了些劝我离开的话。然后说起学生,我说班上有几个男生不安分,所有老师都想逼走他们,认为他们是“垃圾”,逼走了反倒有利于班主任管理;董事长想留住他们,因为可以收钱;做班主任的两边不是人。她问我怎么想。我说要留住他们,跟钱没关系,只是他们这么小,又有前科,出去到社会上不就毁了吗?好歹把高中读完。做班主任的,一群羊也是放,不在乎为他们几个多受累。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似乎是我们彼此指认的一晚。

一次晚上,跟当时的男朋友出去吃饭,结果吵架了。好像是因为打包菜的事,他不肯拎,我也不肯拎,他一怒之下就把几盒菜扔到垃圾桶里了。我正站在垃圾桶边上出神,她走过来,身边有个神情憨厚的男人。

第二天早操,她主动过来跟我说,那人是她新认识的,学校一位我们都相熟的历史老师给介绍的。事业单位,大她一岁,人很好,但没感觉。又问起我昨晚站在垃圾桶旁边干吗,还气哼哼的。我跟她说了吵架的原委,她笑得蹲在地上。

后来我离开安徽,跟任何同事都没打招呼。她和其他几个同事给我打电话说送别的时候,我人已经在杭州,马上要上飞机。回长春之后,涉及安徽当地人才机构调档案等手续的大小事务,她都帮了我许多忙。

2008年,从其他同事那儿得到她要结婚的消息,马上汇了钱过去,请他们代我送上红包。她传了婚纱照给我看,夫妻俩都笑得甜美极了。

2009年,听说她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的教师编制。

2010年,同事发短信来说:时间真快,你走了快三年了,而××要生宝宝了。我没有回复那条短信。

我认识很多很多平凡却美好的人,他们在生命的不同阶段,给我光,给我热,又默默与我告别。我在暗处写下这些字,像在河流里打捞鹅卵石串起项链,点缀记忆。但也不过如此。日子本来平淡如水,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在乎的人、最核心的生活,我的原则是:不打扰。

《阿甘正传》里有一句著名的台词:“Mamasayslifeisaboxofchocolate,youneverknowwhatyouaregonnaget.”(妈妈总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尝到哪种滋味。)樱桃小丸子说:“只要好好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有一种概率深不可测,但只要你常在此间行走,总会得到些小恩小惠吧。

重新绽放一次的人生

每次加班到天黑,集团的“鬼楼”都安静极了。不敢坐电梯,一路从楼梯走下来,到一楼转角处的卫生间收拾自己。总在这时候碰见一个神气活现的姑娘,跟我一样的黄毛短发,唇红齿白,极白皙精致,眼睛大大的,穿着ONLY1范儿大黄大紫的衣服,脚踏10厘米的恨天高。虽然彼此不认识,但见得多了,就对着笑一下。

一次中午出去逛,又见着她,打了个招呼。挨着我的同事问:“你认识她?”我说不算认识,见过。“这姑娘也是新来的吧,编辑培训怎么没见过啊?”同事说:“姑娘?人家孩子都上学了。”

1ONLY是欧洲著名的国际时装公司丹麦BESTSELLER拥有的四个著名品牌之一。

于是八卦了一番。原来她是集团的元老了,十几年前已经在大楼里上班。刚来的时候胖墩墩的,梳一根稀疏的马尾辫,深蓝大褂一直垂到脚踝。扫台阶,从19楼扫到1楼;擦扶手,从1楼擦到19楼。每个人都见过她,可她见了人也只是头也不抬地擦扫,神情郁郁的。几年之后,大楼里的每家出版社都有了自己负责的区域,各自雇了清洁员,她转行去操作电梯。据说十几年前的她总是穿着工作服或黑衣服,闷闷不乐,竟日没有一点儿神采。进电梯的人都避过不看她,她也把别人和自己都当透明的一样,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后来人人都会使用电梯了,她就不见了踪迹,据说是读书去了,一两年没见,大家都忘了她。又出现的时候,已经女大学生一样清新可人,长发直直披下来;白色连衣裙穿在身上,见人也知道说笑和打招呼。出现的次数多了,都知道原来是已经进了局里实习。

所以等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早过了30岁。头发长了又短,黑了又黄,纱裙变成热裤,平底鞋换了恨天高。

从同事的语气和神态中,我明白,在我们这样一个开放又封闭、年轻又古老的单位,关于她的归去来兮,一定有许多揣测。

如果一个家世和眉目都稀松平常的女孩想倔强地漂亮地活着,她必须跳出不得意的童年,回视无数质疑的目光。默默擦扫的那几年,她穿暗色宽大的衣服;电梯上上下下,在那些西装革履的人面前,她只盯着那些按钮,不说话。她想用最没有特色的衣服和冷漠把自己藏起来,这个不如意的、普通的、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甚至鄙陋的自己。她可以选择就这样下去——在大多数人看来,她就属于那样一个世界。可她终于选择继续读书,让自己的人生绽放一次。我不信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用“女人,这辈子就那么回事儿”的话劝阻和挤对过她。在她获得那次权威考试的认可之前,她还是大多数人眼中自不量力的失败者,可她真的就成了。然后她回来,宛然新生,穿鲜亮的衣服,戴夺目的饰品,虽然照样跟森严的机关作风格格不入,可她已经拥有了跟环境正面交锋的勇气和信仰,像一个小巧可人版的堂吉诃德。

这样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眉头和眼角没有一点儿皱纹,眼神像20岁时一样澄净。我愿意相信,十几年的大起大落,使她走的每一步都不容置疑。对或不对,值得或不值得,选择或不选择,没有人有资格授意给她。她有清醒的自知和强大的内心。

对大多数人来说,年龄是累赘,是筹码里的负值。而对于心如赤子的人,皱纹不过是纪年工具,他们不再有少年的无所适从和青年的碌碌浮躁,正在度过逐渐完善自身的、最好的年华。

在遇到她以前,我从未想过结婚的事

大学时有个很优秀的姑娘,玲珑可爱,多才多艺,冰雪聪明,我见犹怜。我跟她并不熟,但知道系里一个男生喜欢她,追她,以至于她保研后他也不找工作了,一心复习,要考到她的学校去做她的学弟。因为不熟,我猜想这样完美的姑娘是很有理由骄傲的,所以才一直没见她恋爱,追她的她一个也不理。

毕业前听一个同学转述她的事——原来她喜欢一个男生,而那个男生心有所属。为了搪塞她,他给她的理由是:我不喜欢你,因为你不够优秀。那个同学说:“她保了研,拿了一等奖学金,毕业论文是优秀……可是她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他就是不喜欢她,他有喜欢的人了。”

昨天一个朋友很out地刚刚看完《奋斗》,表示不能理解向南为什么不要那么好的遥遥。向南离开的时候泪流满面,遥遥也泪流满面。遥遥说:“你知道什么叫大方吗?你知道什么叫对你好吗?你知道什么叫正室范儿吗?……”向南哭得没了人模样,可最终还是选择了蛮不讲理的、会在婚姻登记处不顾形象大哭大闹的杨晓芸。

我认识一个姐姐,工程师,32岁,一个人在北京,混得很好,有车有房,人很豁达幽默,也高挑漂亮。她说她最怕逢年过节回家,要被家里人挟去相亲,且相亲对象没一个靠谱的。一次吃饭,她喝了点儿酒,夸张地吼:“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他们都开始给我介绍工人了!不是我瞧不起工人!!可是……啊啊啊!!!”

大家都笑,虽然想想也没什么好笑的。

前阵子一个姑娘讲给我听一个她认识的姐姐,在上海,跟男朋友在一起7年,两个人都事业有成,有头有脸。转眼女人30多岁,男人还死不结婚,这姐姐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得偿所愿。婚礼上,司仪很程式化地问新郎是怎么求婚的,新郎一脸无辜:“我没想结婚,是她非要结婚。”

当时台上台下都尴尬极了。给我讲故事的姑娘说,当时她坐在台下,想及这位姐姐平素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的飒爽英姿,不由得无限感慨。

还有一个朋友的姑姑,34岁,初婚。这位姑姑是个律师,疾言厉色惯了,呵斥老公也是一瞪眼一叉腰,做狮子吼状,把新姑爷吓得噤若寒蝉。这位朋友问姑姑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最后嫁给他?他有什么不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眉毛一挑:“你看他像个窝囊废吧,事实上,他还真就是个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