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用走全是灰土的路了,新的高站台已经修好了,平整大块的砖块,与乌鲁木齐现在街边的地铁配套工程所有的方砖的品种类似,绿皮车停在这里,再也不用爬高几层楼梯,只用一张过渡板就可以平直进入车厢了,只是觉得站太高级,应该进入的是“复兴号”高铁才配对似的,而我们进的还是烧煤的绿皮火车。
和我想象的以前的那种拥护不堪不一样,这一次的硬坐车厢竟然有几个空位子,没有坐满,相对紧得满满当当的卧铺车厢来说,这里还显得空间更大,空气流通得更好一些。
感谢上天再一次宠我了!居然让我能用一半的价格,也差不多能享受到类似卧铺的体验了。虽然我是坐在双人座的短边上,可是整个面对面的四个位置,只有我一个人,至少再走到下一站,巴楚之前,我还有6到8小时的自选动作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先。
想想可笑,刚进安检的时候,工作人员要求把自带的饮料都先尝着喝一口,我居然很努力地两瓶水,都喝了一大口,把本就不多的库存给浪费掉了两段路:1600公里,三伏天盛夏高温下的铁皮火车,硬座车厢,没有暖瓶,一路没有水源补给,沿着世界第二大沙漠的西缘溜边往北走24小时,还要经过著名的吐鲁番,那里有41度的高温在等着我们赶过去体会。
好在我还有一公斤西红柿,它们可以顶一段路。
抓紧时间睡,趁下一站还没有人上来把对面或我的旁边坐满之前,尽量利用现有的条件,各种舒展:双脚直接踩到对面的座位上,把电脑包和腰包摞成一个硬质靠垫,上半身就依靠着它们侧着睡,可是不正,腰很快就酸得不行,不得不再换姿势;双腿弯曲,双人座当三人座窝着睡,很快这两条胖腿又收不住了,不停往过道里“过界”……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最能睡得住的姿势,还是那种最不健康的趴姿,就直接把腰包当成小枕头,双臂曲着垫着脑门,总算是能睡一会儿,可是一醒过来,就会难受从胃里不停地打出一串嗝来。
提心吊胆地,幸亏到了巴楚,也没有对面的新人上来;可是,左边那三人连坐面对面的几位男士,早都发现了同样的机会:于是他们就分次坐过来,冒充对面的乘客,也摆出各种“迷人”的睡姿。
最可笑的是,当我一抬头,和我同样姿势“对拜”着的,换成了一个穿着迷彩服图样背心的小男生,少白头,他问我能不能把中间我放的吃的挪开,好让他“拜”得更深些。
后来,我醒过来了,又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抓紧时间提前睡觉,准备着晚上可能的熬夜。
就在这段时间里,对面的小年轻,一直在电话里和一位“姐姐”诉说着他的窘困:连口水都没得喝,只带了一个手机就上火车了,而且准备回到阿克苏后,走7公里路回去。
这么可怜啊!我想了想,决定送他一个大西红柿,至少让他有点体力。
“不用,谢谢!”他坚持拒绝了之后,还果断回到了他原来坐的对面的三人座上,去和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聊天。
听他说自己才17岁,还在啃老,老爸看不起他,于是他从河南老家一个人就跑过来了,想靠自己的力量,找份工作,让老爸不要小看他。但是他又啥都不会;和他对聊的中年人则说自己是两个孩子的爹,来新疆好多年了,女儿都嫁人了,现在工作就是给孙子准备钱的,是山西人,做装修的活,说这几年年纪大了,也干不动了,可是别的也不会,改了几次,都改不了行,但有一点,他告诉年轻人:“只要人踏实肯干,不偷奸耍滑,一定还是能挣到钱的。”
对面的几个人,全都是装修工,从他们所带的行李,那个油漆桶里的板刷等工具,就可以看出来,而这些人中,还有几个维吾尔女子,穿得也非常俭朴,完全没有什么头饰,只有一条五元的纱巾包一下而矣,卷曲的发尾从纱巾中露出来,滑到座位下,她们都尽可能地把身体折起来躺下,赤着的脚看起来很脏,象是很久没有洗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柯坪”这个地名一出现,车就要等很久,这次也一样。
入夜,在我翻过来、调过去,不停找姿势让自己能睡舒服到阿克苏站后,终于对面的两个准乘客上来了,两个第一次去乌鲁木齐的小伙子,一胖一瘦,显然生活要好很多了的那种,穿着得都很体面,整个人精精神神的,对他们来说,去乌鲁木齐的兴奋劲,就象是第一批移民要去美国寻梦一般。
好在,我的右边这个位置,还是没有人买,于是我还是可以尽情享受两人位,度过这个夜晚。
一到晚上,大家各显神通,有准备的那些都把大毯子铺开到地板上,全家能够全身躺下;而同样在阿克苏站上来的一位留着长须长发的白发老汉,颇有一些“老侠客”或者“老玩童”风格的六十岁上下的人,还戴着一顶鸭舌帽,压着他的束发,就直接整个人什么都不铺,平平地钻到了座位下方,因为他个头很瘦小,干瘦的胳膊从里面冒出来,还挺吓人的,不动的时候,真有一点车祸现场的错觉。
对面的俩小伙子,一开始还能靠着手机,双人共享一副耳机,穿白T恤黑中裤的瘦瘦显得很稳重,肉乎乎穿黑T恤黑短裤的咪咪眼胖胖则是笑点很低,他们应该是在看一部搞笑的电视剧,每隔一会儿,胖胖就能“噗嗤”笑一声。
夜深了,我总算是找到了最合适的姿势:头冲着过道,整个人上身可以躺平,两条腿可以双折着被小桌板和座椅靠背卡住睡一会儿,或者就干脆两腿伸直了贴在车窗边的壁上,正好脚跟可以卡在那个卡窗帘的卡钩上一会儿;或者,最后最舒服的姿势是左腿弯曲,被小桌板卡住,右腿伸直贴车窗壁,就这样,能睡熟。
中间还是被口渴给弄醒过一次,发现对面的小胖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滑坐到了小桌板的地面上,头倚靠在他原来坐的那个座位边上———也曾经是我前8小时用脚停留过的地方。
终于,下一次一睁眼,看到了清晨独有的湛蓝天空,我就放下心来:“终于,最艰难的一夜,熬过去了。”
晚上应该还是有路过马兰、库车等站的,所幸都没有人买我右边的这个位置,才让我得以有一个完整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