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末日那年我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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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最好的年代(1)

郁远失踪了。

那天我们在操场上玩捉迷藏,就再也没找到过他。明明是我躲,他却无端失踪了。现在我已经不再怨恨因为他我在垃圾箱后面蹲了一下午差点沼气中毒,只是很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放学买一份报纸,七点准时收看新闻联播,BBC成了电脑的主页,如果他是被外星人绑架,那肯定是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对象。经过我几天的观察与研究,并没有发现外星人有什么动向,反而对中央机关领导干部大换血有了一些认识。

我学着郁远的样子,每天把报纸摊开在地上。左手握着郁远最爱的罐装咖啡,右手缓慢地翻阅纸张。

他总是这样杵在我旁边看报纸,时常发出一两声类似于“哎哟我操,怎么煤矿又死人了”这样的感慨,我啃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回应他几句。

班主任以及其他同学对于郁远的失踪也没有太大反应。这令我异常诧异,班主任自己的课代表消失,他竟然无动于衷。或者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去向,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遇见莫年的事情我很想告诉郁远,可惜他不在。

某天午睡意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喂,我是陈莫年。我回来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

“好的。”

说完好的之后我的大脑才开始转动,陈莫年是谁,难道是郁远转了一圈换了个名字跑回来了?

傍晚我见到了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在一个冷气充足的地方,黑衣黑裤的他还有黑衣黑裤的我,四只脚,蓝白两双CONVERSE。

我走到他面前。问他过得好么。什么时候到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莫年的场景。两双CONVERSE第一次遇见。

我和他曾经的关联,也许就是那种我的某某人的某某人是他的某某人,或许无独有偶地去过同一个地方,用过同一个牌子的毛巾,和同一个人讲过同样无关紧要的话。但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们成为彼此的病人。

我对莫年说,你带我走一段路就好。

莫年说,借给我一段你的光阴就好。

我很想告诉郁远,那天很热我在昂贵的冰激凌店里遇见了和他同样迷恋CONVERSE的陈莫年。

他叼着吸管,专注地看着我,然后起身说,我们走吧。

他开始带着我在炎热的夏天里流连电影院与高档餐厅。

我们说话,允许一切话题,只是不能谈及过往,我们看时下所有的电影,内容实在无聊的时候,我们就在黑暗的电影院里聊天。声音很小,语调缓和。只有大荧幕的光芒,还有身边一直存在的声音。

他说了一些他在国外上学的事情,加拿大有多远,天气有多冷,地方有多荒凉,他的30条内裤,以及一切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应和着他,配合着傻笑,没有什么好说。

如果郁远知道我现在和陈莫年过的日子,一定会说我纸醉金迷。不过这很正常,他向来清楚我是个拜金的女子。他说,你是个现代社会的产物。我说,你难道不是。他说,都是,你是极品,我是次品。

郁远教会我打麻将,却没教我怎么赢他。

那天他抱着一盆泡面站在我身后,告诉我一二三四条长什么样子,五六七八万放在什么地方,一边吸着面条一边看清了我所有的底牌。

我打麻将从来没赢过郁远。

我在一个不太喜欢的学校上学,难以令人想象的腐败风气。或许意义上存在过的那个单纯的年代真的一去不返。男生们喜欢用越来越体面的衣服来掩盖自己的一无是处。

我和郁远站在二楼楼台看报纸的时候,我总是感慨着这些,现在的纨绔子弟怎么那么多。他说,社会发展大家小康这是好事。我说,可是你看看这些男人们,全部要在名牌里面腐烂了。他耸耸肩,还不是因为你们小姑娘喜欢。我把手中的易拉罐从楼梯上扔下去,声音渐渐模糊。

我说,他们即使穿上了钻石,脑子里面也全是屎。你也一样。

郁远笑了,别这么讲,你在这里义愤填膺,下了楼梯照样要掉进这个浮夸的世界,事实证明,这很适合你生存。

临下课五分钟郁远让我回去教室。我走下楼梯,步伐缓慢。我把自己渐渐压缩成了构成这个浮华时空的一份子。

操场上打球的男生胸口都有只猩猩,真真假假。让我看上去他们的脸也变成了猩猩模样,Jams对我招手,抱着篮球跑过来,说他又看上了某个学妹,顺手一指。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全是撒欢跑步的小姑娘。那一片你都要?

他哈哈笑起来,慢慢来,我要那个穿粉色内裤的。

你当我眼神是X光啊?说完这话我仔细看了看,确实,那个裙子穿得最短的小姑娘,别的特征都没她那条若隐若现的粉色内裤明显。

我说,好的。

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抱着球跑回了篮球场中央。我看着他的后脑勺,想这脑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成群的男生们依旧在操场上奔跑跳跃,牛仔裤上面暴露出内裤的边缘,CK、 OK参差不齐,不管什么K都算是个牌子。

郁远说得对,这本来就是一个充斥泡沫的年代,我们被挤压在中间,飞在天上,想不想下来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Jams就是香风臭气的老祖宗,地球上就两种人,他看着顺眼的和他看着不顺眼的,他身体力行地证明给我看,钱可以解决一切。

于是我们成了泛泛之交,他常常帮我买单,用漂亮小姑娘的电话号码作为交换条件。他有时候会突然和我说,其实你这个人还不错。我说,你也是。

没有郁远带我逃课,有些课上我变得无所事事。我趴在桌子上睡觉,醒来就回头看看他的桌子,成堆的理科习题,失踪那天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阻挡着我的视线,硬生生地把我和后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我和莫年去了一家巧克力店,我说我要亲手做一些巧克力作为送给别人的礼物。他问是男朋友么?我说是曾经的。

整个制作过程十分冗长。他不和我讲话,在一边翻阅着杂志。我按照老板娘的指示,机械地动作。

江湛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男人。

这话说出来没有人相信,江湛也一直抱着疑惑的态度。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给人一个水性杨花的风尘女子形象。还是因为我对于什么都显得特别革命大无畏精神?

我每天在学校的走廊里接过江湛给我的牛奶,咬着吸管走进教室,开始混沌的一日。课上睡醒了发条短信给他,说我梦到了水蜜桃味道的果冻。下节课开始之前,我的梦想就会变成现实。

我很庆幸能与他度过一个冬天。他在地铁站门口等我,嘴里冒着白气,拉住我的手。整条马路上都是臃肿的行人,除了江湛。他穿得很少,印象中最冷的时候他也不过穿单薄的毛衣。英俊而轻盈的男生拉着我的手,让我大脑空白,不停傻笑。

随叫随到是江湛的特异功能,做物理题目,我咬着笔杆子,发短信告诉他,我想吃糖了。马上江湛就来电话,说我在你楼下,给你带巧克力了。

一颗补也补不好的蛀牙,是他送我最为深刻的礼物。喝凉水的时候,牙齿生疼,和想到江湛的感觉一样。

老板娘说手工的巧克力很脆弱,要好好保护,不要存放太久,错过它最佳的味道。

江湛站在十字路口的分贝牌前面,喊我爱你,我爱你。

我看着电子数码从绿色变成红色。

外面的温度很热,老板娘说,你们要赶快吃掉。

我爱你,我爱你。已经把我带到了另一个星球。

我抱着漂亮的盒子和莫年走出小店。莫年走在我前面,我跟着他,摄氏38度的空间里。我问他,去哪里。他说,走一段路。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身对我说,我们把巧克力吃掉吧,不要错过它最佳的味道。

我毫不犹豫地说,好。

我们两个坐在苏州河畔,背对燥热喧嚣的公路,面对冒着热气的河水,一口一个,吃掉盒子里面的巧克力。

这个时候很需要一场雨,对于我还有农作物。上一次下雨好像已经变成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情。

我和郁远两个人无所事事地蹲在学校门口,看着穿着同样校服的家伙在我们面前往来。

校里校外,隔着一道破败的白色院墙。好像是一个比邻的时空,却成为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