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厅里传来的争执声音,逐渐变成争吵,短暂爆发过后,迅速冷却。
而白未有一家,却异常冷静。白爸和白妈坐在床边,白未有靠在衣柜上,双手抱着,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对于自己十几年前生下的儿子,白爸白妈早就伤透了脑筋。其实,他们都还算是开明的父母,既没有采取送进少管所和医院治疗的手段,也没有对白未有在精神上进行抹杀。他们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儿子生活在普通世界中。
昔日战友的儿子突然间喜欢上了自己儿子,就像是一场发生在舞台上的闹剧,让人措手不及。
白妈在内心反复斟酌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未有,你告诉妈妈……你喜欢……小东吗?”
白未有料到妈妈会问这个问题,但真正来到时,他却找不到好句子回答。此刻,他就像是站在两条岔道上的迷路者,无论那条他都觉得均不是通向最好结果的那条。他经历过先前被拐卖的事件后,已经努力让自己想事成熟了许多,但始终距离真正成熟还差很多。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好心大姐给自己的解答:珍惜
可他一想到几个小时前,陈见东拔剑回鞘,心中便立刻布满疑惑。
“爸,妈,我觉得自己是喜欢上他了……”白未有说的很小声,像是泄了气得皮球。
面对自己儿子的回答,白爸白妈并没流露出多少惊讶,倒是望着白未有的眼神里流露出对他未来的隐隐担忧。他们深知白未有脚下即将启程的道路有多么难走,在大众普遍还处于男婚女爱的思想中无法脱离时,根本举步维艰。
“你们俩孩子,明明是两块不会相同的磁铁,怎么会相互吸在一起的呢?”白妈颇有些自责地说,“要怪就怪我,是我不好,要是我和你爸中任何一个人陪着你,或许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白未有安静地眨眨眼睛,他喜欢上陈见东那一瞬间,应该要从上次在网吧门口,陈见东站在寒夜里默默等自己的时候吧。记得当时,他故意离陈见东一手臂距离,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喜欢上傻乎乎跟在身后的大个子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白未有真的没想过,他开始怀念以前没心没肺泡在网吧,啃着鸡爪打游戏的日子了,烦恼统统抛到脑后,不用去想明天怎么过,后天怎么过。他后脑勺用力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重重的撞击声,疼痛感让他短暂忘记眼下烦恼。
而在客厅里,陈见东一语不发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深深陷入头发中。
他父母丝毫不加掩饰,将话讲出来:“小东,你和未有的事,我们听说了。我们以为你从美国偷偷跑回来,是为了看看故乡,可你现在做出的事,弊远远大于利啊!你和未有之间的事,爸爸妈妈举双手赞成,但你也要想想,维持幸福的起点是什么?是一副好的身体,在此之前你应该乖乖听话跟爸爸妈妈回美国,先把病养好,才能给未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陈见东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和白未有做度过的时光,短暂而丰满,但仍有遗憾落下。他很懊恼为什么自己不吻下去,为什么不吻下去……
“西蒙很想你。”看到自己儿子陷入两难境地,陈妈抛出杀手锏。
听到这个名字一霎那,陈见东整个人怔在那儿,眼前浮现出一个金发小男孩抱住自己甜甜欢笑的景象。
西蒙,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早些年陈见东全家搬到美国时,他遇见的第一个对自己表示友好的美国人。西蒙如天使般进入到陈见东生活中,他们一起去上学,一起去跳蚤市场,一起去看电影,他们做了所有朋友间该做的事。直到一年前,陈见东在医院里被检查出淋巴瘤,他和西蒙之间这份友情才逐渐凋零。
那个金发男孩不晓得陈见东一家为什么会一夜之间会从东海岸搬到西海岸,他迷茫无措开始接受现实。
而陈见东在心中发了疯似得想要回国,然后见他最想见的人一面。他原本是计划,默默守护白未有直到自己生命凋零。可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白未有被拐这种“计划”之外的事。
他动动肩膀,扭过头视线和刚从房间出来的白未有的视线合在一起,他深情且不舍地盯着白未有,陈见东明白自己得要多么努力才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一副健康的身体才是幸福未来的基础,陈见东说:“未有,等我回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噙着泪花,闪闪发光和浪花一样。
白未有站在房门口,脚步迟迟没有移动,他很想热烈地回应陈见东,但他……以听似冷漠无情的声音回答:“哦,会的。”
陈见东嘴角抽动了下,他想说什么,却又被自己硬生生压了下去。
两个人站在现实世界很近的距离,但心里的距离不知不觉中已相隔十万八千里。再次相遇,恐怕要漂洋过海,翻山越岭,穿越重重人海才能彼此拥抱。
其实,白未有真的好想问陈见东:大个子,你说的要我等你回来,这要等多久啊?一分一秒一天一月一年都是等,鬼知道你要我等一分一秒还是一天一月一年啊。
答案在陈见东登上飞机飞离这座城市去到大洋另一边时,白未有就知道了,那个时限可能是永远。
面对突然间空出一半的床,白未有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终于再也无法假装坚强,假装对陈见东无所谓,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他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大声哭喊:“陈见东,我喜欢你,我真的超级喜欢你,比世界上所有喜欢你的人都喜欢你,真的……”
床单被白未有揉成皱巴巴的一团扔在窗户底下,却不留神撞掉闩子,两扇窗户被风吹开,春头上的细雨密密麻麻飘进来,落在白未有脸上凉丝丝的,和这个季节很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