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渐凉,有细雨绵绵,淡淡的白雾笼罩了整个长安城。
昭王府:
夜里的雨如烟如雾,屋檐下落下排排水滴。
烟雾中有人披雨疾步而来,他没有撑伞,脸上头发上便挂了些细细水珠。
而后他走入屋檐下,掸了掸身上的水,又一路穿过走廊,廊道没有挂灯,他的身影倒在地上若隐若现。
转角处有侍卫把守,对着来人垂首,唤:“白大人。”
他点了头,快步转弯入了院子。
院子里挂了灯,光线好了些,倚墙而生的几株梅树落叶飘零,毫无生机。
亭里有人对坐温茶,亭外撑伞站了三两人。
白辞行了过去,在亭外垂首尊声:“王爷,郡主。”
亭里的上官连城神色淡漠,正喝着茶,声音温凉:“事情都办妥了?”
“都办妥了,那位公子已带回来了,不过公子受了点伤,现在还在昏迷中。”白辞道:“安排在偏房休息了。”
“大理寺惯用刑,进去了未免要破点皮。”上官连城淡言道,抬眸望对面坐着的秀气高贵的女子,腾起的热气中,女子的眉眼温柔中带贵气。
“郡主可放心。”
当今能同他同起同坐的郡主唯有那名满长安城的明岚郡主。
明岚带着浅笑,点头:“有劳了王爷。”
“郡主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大理寺的那两位大人也不是善茬。”上官连城顿了下:“那位公子为了何本王虽不清楚,但终归是同那起案子牵扯上了,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能掩过去。”
明岚郡主点了点头,她心里也明白。
叹了气:“件事本来不该麻烦王爷的,只是我不愿与这大理寺沾染上关系,才托王爷出面,祝曜这事做得冲动,但我能保证他并没有与那起案子有关系,他……”
明岚郡主蹙眉欲言又止:“他只是在找他的妹妹,我想他只是去确认那位死者是不是他妹妹…。”
亭外的小雨已经渐渐停了…。地上的积了一片水面,映着月光格外清凌。
“妹妹?”上官连城闻言,侧眸瞥了一眼白辞。
白辞行上了亭里,低声道:“王爷,这案子属下查过,那位女死者是叶家二千金叶雪枝小姐的贴身侍女,是从赫州来的。”白辞道:“从那叶家的口供里提过那丫鬟是独女,父母安在赫州。”
明岚郡主疑惑的蹙眉。
她思虑了一番:“这事待他醒来定好好询问他,王爷放心,若他真做了那伤天害理之事,我不会护着他,定亲自押他去大理寺。”
上官连城点了头:“本王不担心,相信郡主自心中有数。”
明岚感激的浅淡一笑。
随后又有了些感叹:“好在这长安城里还有你,不然我真不知找谁去了。”
“能帮上忙就好。”连城道。
顿了一下,他沉声:“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这话虽突兀,但明岚却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眸子凝了凝,继续将那茶具捞起。
朝廷上关于皇帝要给两人赐婚的传言传得是若有其事。
无风不起浪,皇帝也有那意思,大家都很清楚,毕竟依着明岚的情况,这是迟早的事。
但是不用通气的,上官连城与明岚都十分默契的不会去结这个亲。
该说明岚谁也不会嫁,她终究是要回文川的,而且不会太迟。
上官连城知道,所以他才会问那么一句。
炉上的水咕噜噜的开了,白辞上前接手,明岚接过侍女递过的手帕擦了擦手。
方悠悠道:“王爷,实不相瞒,我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前不久又大病了一场,怕是时日不多了。”
她的神情微恍,说话间语气中带着淡淡哀伤。
算来,她自十八岁便被送进了这长安,一待就是十年。
除了每年父亲例行进宫见皇一次,这十年里,他们父女竟就见了十来面而已。
连城的神情一凝,那文川王早前给他传过书信,他是知道的。
“人人都说这长安是繁华之境,盛世之都,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囚笼。”明岚垂眸自嘲一笑:“早年的时候这城里还有挂念执着的人,倒也没觉得那么孤寂过,现在啊是觉得度日如年,也越发想念遥远的文川家土。”
她那双好看的眼里盛了一汪落寞。
连城听着,沉默了一会才道:“你想回文川?”
明岚明白他的沉默,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什么时候?”
“七月祠会后。”她说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得两眼生花:“今年的祠会好似会很热闹。”
“如果需要帮忙,郡主不必客气。”
连城的话,让明岚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她感激的一点头:“多谢王爷。”
回文川哪是能说回就回的,皇上不放人她怎能走出这长安城?
再者,她出了长安,文川之远,一路定凶险万分。
而上官连城出口说帮忙,已是仁至义尽。
“王爷之情,明岚谨记于心,只是我不能连累王爷,不管我能否回到文川,王爷都当不知道这件事。”
上官连城露了笑,明岚很少见他笑,一瞬间有些晃神。
“郡主回文川以后有何打算?”他问。
“我只是想回文川见见我父亲,再者文川之地乃我故乡,我想念那里的一切。”她潺亮的眼神里有怀念之情。
“那就行了。”上官连城道。
明岚望着他,瞧着他俊毅的五官,眼见着他这些年越来越淡漠,更好似与这繁华的长安城格格不入。
他像这长安城外的人,冷漠的看着所有人,看着所有人暗地里争斗,看着这长安城风云四起。
她莞尔一笑,只是眸里却有些凄凉:“皇者忌我文川之权,世人疑我文川不轨,可曾想那威名鼎鼎的文川王已是高龄?高氏王族仅我独代,而我困长安已有十年,昔日战场热血化为泡影,哪还指得动万夫三军?”
她的眼里有闪烁莹光:“文川虽为故土,但这景兴也为家国,我等何曾存得那样的心思?”
对,她曾也是那战场上的热血女儿,但是再沸腾的热血也经不起这深府里十年的消磨,而今也就剩那彻骨冷寒的寂寥心境了。
“文川王对景兴的忠城之心,本王从未置疑一分。”上官连城黑眸微动:“郡主回乡之心,本王也理解,只是皇上毕竟为帝王者,守家国之心,总是会多疑几分,才会对文川封地如此敏感。”
明岚闻言,只是自嘲一笑。
“郡主不要多心。”
明岚没有接话,而是垂眸抬手喝起了茶,她抿了一口,收了方才外露的情绪。
又是温和大气的模样,她转了话题:“王爷,听闻你受伤了,现在可好些了?”
“不碍事。”话语一落,那咳嗽声便溢出口,一阵轻咳,咳得他脸色苍白。
“听闻王爷上了良山受了重伤,原来是真的。”明岚微蹙了眉:“长安城最近不太平,风言风语甚多,明岚也有耳闻…当真?”
她欲言又止。
上官连城止了咳。
脸色淡淡:“郡主相信那些传言吗?”
“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传言……”她嘴角微微上扬:“明岚心中一直对真相有自己的定义,相信王爷也是。”
她的神情很是坚定。
上官连城没有说话,只是垂眸喝茶。
她又道:“话虽如此,但是希望明岚远在文川之时能听到好消息。”
“会的。”上官连城语气很是驽定。
明岚对着他粲然一笑,比这雨后之月更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