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单复职,回了大理寺。
这几日大理寺都很忙,八年前顾家的叛国案证据被判为假证,更多的证据证明当年顾家是遭陷害了。
大理寺就结案的折子就写了两本,其证词满满十篇。
大殿上,上官金宇提剑砍了当年的涉事官员,下旨昭告天下,追封顾伯庸为护国大将军,顾家满门英烈,建墓园立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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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之前,她还是很想见见连城,她求了弥生和尚许久,那和尚才愿意帮她入连城的梦里。
有些话生前没机会说,现在她还是想同他说说。
他依旧坐在他院子里,梅花树下看书,旁边支了个小香炉,烟气微缭。
她坐在墙头上,透着梅花看他微垂着首,神色懒散的看书,那长密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落一片黑影,他的嘴唇很薄,在这冬日里透着淡淡的粉红,不像她一到冬日她的唇便无血色。
那一张完美无瑕的脸曾是她年少时满心欢喜着的,一想起便心动不已的,而今她却觉得内心很宁静。
她抬手折了一枝梅花,抖落了好些花瓣,花瓣缓缓落下,落在书上。
连城抬首,她便撞入了那双如雪如花的眼睛,如雪般的眼睛被融化后是暖暖的春日。
她微微一笑,朝他扬扬手中的梅花:“二公子,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折你的梅花了。”
他没有说话,就那般望着她,黑亮的眸子倒映着她的俏艳的模样,书上的梅花花瓣被轻风吹落,连带着书也被吹翻了页,书页划过他的指腹,他的手微不可见的在发抖。
顾稚初摸不着他的反应,她收了笑,犹豫了一会越下了墙,落在他面前。
低了身将梅花放在他的书上,压住了乱翻的书页。
“折你的梅花送给你虽然很没有诚意,但这会我寻不到别处的梅花了。”她道:“你将就一下。”
他低首望了望那枝梅花,梅花开得极灿烂,一如那年。
她低了声:“未经你同意擅自来见你,实在不好意思。”
连城抬首望她,眸子颤了颤。
“但是我就要离开了,思来想去还是得同你道个别。”她继续道:“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谢谢。”
她干笑了两声:“我知道我很烦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给你带了那么多麻烦,实在对不住了,你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同我计较了吧?”
连城偏了脸没有看她,书下的手掌在紧紧握住,暴起青筋。
“顾稚初,你没有其他话同我讲吗?”他声音很平静,喜怒一贯的不形于色。
她却听得心里一颤,那声“顾稚初”真刺疼了她。
她望着他那冷漠的侧脸:“我同你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连城身子一僵。
她又道:“对不起,我险些杀了你,对不起我毁了你的新婚之夜,对不起害死了你的新娘子,对不起……这…”
连城侧过首,微恼:“不要提那些过去的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神色一愣而后是不自然的慌张和失措:“对不起……”
连城望着她的神色也一怔,而后是低头笑得嘲讽。
顾稚初微慌。
便听得他道:“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说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没有对不起谁。”
原来啊,他并不想她觉得亏欠,互不相干就好了。
她垂了眸子:“可是还得谢谢你,为顾家做的一切。”
“顾小四!”他压着声音,又恼又制不住的望着她:“别说了。”
顾稚初抑制不住的泛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委屈与恼火:“为什么这么不耐烦?我都死了,死了那么久了,我马上也会离开,永远也不会出现了,你就当大发善心听我说几句话也做不到吗?你便如此的讨厌我?”
连城愣愣的望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也说不出来。
“我也没多喜欢你啊,我不喜欢你了,所以我能走了,你也不必再烦恼了,日后也不会我的消息传来,你只管好好活着,平安喜乐的活到百岁,你只管儿孙满堂。”有泪珠落下来,她声音哽咽:“我……我还是会将我最好的祝福给你,如此我们也两不相欠。”
她觉得他实在过分,果真对她心冷至此。
她抹了泪:“我……我可能没有下一世,就算有你也尽管放心,我定绕着你走,离你远远的。”
他望着她,一行泪自他的左眼缓缓落下。
她看不懂他眼里的悲痛与绝望,听得他点头。
“好。”声音低哑:“我们两不相欠。”
她的心不知怎么的疼了一下。
“但是若有来世……”他顿了一下:“若有……就足够了。”
顾稚初瞧着他许久,往事在脑中闪过一遍又一遍。
那些前尘往事太久远,有些她甚至都忘了,上官连城这个人于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刻苦铭心了。
心狠狠疼过之后,便舒缓了,这样就可以了。
她朝他露了笑,笑弯了眼,而后朝他行了个女儿家的礼:
“顾家小女顾稚初……多谢瑾瑜王爷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惟愿王爷此生心之所愿事事意,再封高候,寻得同心妻,喜乐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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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之时,天已经亮了,上官连城坐在床上发了会愣才缓缓回过神,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通红的眼眶泪一滴滴落下。
昏暗的房中,本是无声哽咽到最后变成嚎啕大哭,满含悲情与绝望。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