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近年关,连着几日长安城比往常热闹了许多,皆是过年的气息。冯远亭之死带来的恐慌也很快被这新年气象冲淡了去。
大年三十这日,更是将长安城的热闹气氛推上了高潮,皆是那鼓瑟齐作,炮竹声。
晌午过后,洗涑整装完毕的苏凝在院子不时的朝院外张望着。
好一会,玲儿小跑而来。
喘着粗气:“小姐……小姐。”
“怎么样?”苏凝期待的望着她。
“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闻言,苏凝喜上眉梢,又松了口气,转过身低咛着:“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玲儿跟在其后面,道:“大少爷刚回来,等洗涑完毕,拜见了老夫人,定会来看你的,你啊,就莫着急了。”
苏凝停下脚步,回头瞪她,嗔道:“你净胡说,这阵子外面不是乱吗?我是担心表哥安全。”
玲儿吐了吐舌“是是是,小姐说得是,是玲儿多嘴了。”
苏凝没好气的抬手捏了捏玲儿的鼻子。
玲儿连躲开,边跑着旁上,喊着:“小姐,玲儿去看看榛子羹好了没。”
苏凝揺着头无奈的看她在转角消失。
这玲儿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连她都敢调戏。
这么想着时,她一边往回走,只是走了没几步,她便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墙的那一边,隐隐中有女子嬉笑声传来。
那处是王府的院子,她一直便很奇怪,这两处院子就隔了那一面墙,偶尔大点声还能听到声音,却不曾隔远了来,这明显有些唐突,不管隔壁的院子住的男女?这都有些不合规矩。
不过合不合规矩,而今她也没资格说话。
她突然想起那个如霜竹般翠冷的男子声音,那个只凭一个声音便能让人心生涟漪的男子。
她有些心痒痒的。
“表小姐。”
背后忽然的声音,将她惊了惊,回过身便看到身后几步远的丫鬟,双髻淡粉衣,苏凝认得她,她是叶雪枝身边伺候的丫鬟,是初到京城时叶雪枝在外面买来的丫鬟,名唤珠儿。
她微微垂首:“表小姐,我家小姐有请。”
——
踏着鹅卵石小径,随着前面的珠儿绕过后花园,苏凝心里微微不安,这么多年来,她与叶雪枝并无多大交集,不管在赫州还是在京城,叶雪枝视她如无物,更准确的说,是当她当作空气,偶尔瞥她一眼,也是满满的厌恶与鄙夷。
说过的话不过十句,但苏凝也庆幸她的这种无视,免于了很多麻烦。
而今在今日要寻她,她可不信是要寻她一起喝茶吃点心。
今已是寒冬深月,外面的花草早已落作枯物,唯有腊梅白雪,可叶雪枝的院子却依是花红柳绿,竟是满园春色,苏凝从未踏进过叶雪枝的屋院,正一瞧,便心里惊叹。
而叶雪枝便坐在那亭子中,穿着一身雪白华衣,衣上绣着一朵朵绽放的桃花,半披着淡色的斗篷,花簪映华贵,垂珠泛羞红。在这满园花色中,更衬得她甚是华美。
丫鬟提声:“小姐,苏表姑娘来了。”
苏凝有些紧张,小手紧抠着衣袖,怯声:“苏凝见过二姐姐。”
叶雪枝方拿斜眼瞧她,一双柳叶眉微弯,眸子冷淡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然后轻扬杏唇,唇色朱樱一点,半启:“表妹不必多礼。”
那音色是一贯的高慢。
苏凝起了身,微抬首望着叶雪枝,瞧着她大雅的端着茶,磕着茶沿,她记得以前在赫州之时,叶雪枝可没现在这么端庄,那时的叶雪枝虽也娇贵,但也不到这般。
而今呢叶雪枝越发的华气荣贵,身质翩然。
收回目光,半久不见叶雪枝开口,满园只得亭中那杯茶盖半掀后淡淡的黄香草的茶香味。
苏凝心里七上八下的,微低首问:“不知二姐姐…找苏凝有什么事?”
叶雪枝未搭理她,只是招手那身旁的丫鬟近耳边,低语了几声,那丫鬟点了头,朝苏凝缓步而去,丫鬟在苏凝跟前站定,道:“表小姐,请上亭说话。”
苏凝随着那丫鬟上了亭,亭中除了叶雪枝,还有两个丫鬟。
一丫鬟正用手帕给叶雪枝细细的擦手,叶雪枝看了一眼苏凝:“坐吧,不必站着说话。”
“是……”苏凝连应声。
坐下时瞥见桌上好些个精致的点心,淡淡的香味四溢,叶雪枝轻扬杏唇,微是腔调道:“这些点心我不吃了,你若想吃便吃吧,不然等下我也是赏了底下的丫鬟们吃的。”
苏凝僵笑着摆手:“不,不用了,谢谢二姐姐。”
叶雪枝轻笑一声,也不知在笑什么。
就是那笑,笑得苏凝心中微微不安,今日是年三十,按理叶雪枝这会该在老夫人那边礼拜,怎么会有闲情在这花亭中吃茶。
半会,叶雪枝似不经意般的开口:“苏凝表妹…算来,你到我叶家多久了?”
苏凝抓不着她的心思,想了一会:“回二姐姐,足四年了。”
她十一岁到叶家,那年她母亲病死,年十岁的她被主母赶出了家门,在外流浪一年,后寻亲到赫州,得叶家收留至今。
叶雪枝又问:“那我叶家也有什么地方苛刻你了?惹你不满了?”
她说这话时定定的盯着苏凝,瞧着苏凝心惊,摇头:“未曾!”
连言“二姐姐说的哪里话?舅舅与舅母待苏凝不曾苛刻,也不曾少衣少食,这些年来苏凝心中感恩不及,怎敢生出不满这等心思。”
贾钰兴许是不大待见她,但的确没有过分的对待她,甚至比起叶妙菱叶萱萱,她在叶家的处境甚好,怎也不会生出不满与埋怨。
“噢?”叶雪枝嗤笑一声。
听着苏凝一番话下来,再看着苏凝时眼神蓦地有些阴冷。
她不屑的冷哼出声:“苏凝,这些话你说与我父亲听听便可,不必在我面前装,你什么斤两我比你还有清楚,不过…我倒低估了你的手段。”
苏凝楞神:“二姐姐,你这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叶雪枝手拿着手帕,捂着嘴笑了好几声,若不是那笑声的阴冷,苏凝会觉得她笑得极是优雅的。
笑完了,她阴阳怪气的道:“我虽不知你用何手段勾搭上瑾瑜王,但你能勾搭上,也算是有本事,只是…你就该再小心些,莫被我发现了才是。”
瑾瑜王…。苏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大惊:“二姐姐…你说的我听不大懂,但我与那位什么瑾瑜王并不相识。”
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听着叶雪枝的口气,那定不是好事。
冷风吹过,冷得苏凝身子一颤,叶雪枝不屑的勾唇。
“误会?那就是叶萱萱那小蹄子骗我?”
苏凝一怔。
不解:“萱萱?”
她突然想起上次她与叶萱萱在外遇扰,得一位男子施救,那男子好似便是瑾瑜王的随从,还拿了她的簪子…
苏凝心中有些复杂,她至今都还未晓得她的簪子怎么会跑到那人手上去,而今又说她与那什么瑾瑜王有来往,她真是有理说不清。
苏凝咬着唇,无奈辩解着:“二姐姐…苏凝未曾说谎,我真的不认识什么瑾瑜王,萱萱说的什么我也不晓得,若说是上次我们偷溜出府差点闯了祸事,得一位叫白辞的男子施救,听说他是瑾瑜王的随从…这大概就是唯一的交集了,我真的没有说谎。”
叶雪枝没有说话,一垂首,身旁的丫鬟便上前几步,苏凝只觉得头上一个动静,下一刻那丫鬟便伸手摊出一只簪子。
苏凝抬手摸着头上,已然没有头饰,她愣神。
叶雪枝微斜头,冷笑:“难不成上官齐也骗我?”
“我…”
苏凝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二姐姐。”
叶雪枝挥了手,不等她说完,不屑的嗤笑一声:“今日是年三十,不疑见血,但不代表我会放过你。”
苏凝心里一惊,脸上有些惨白。
“二姐姐……”
身旁的两个丫鬟已经上前一把抓住苏凝两只手,苏凝连挣扎着,惊慌道:“放开我…你们要干甚么?二姐姐…我真的没有骗你。”
叶雪枝不再搭理她,吃着茶。
叶雪枝的手段她多少曾听闻过,苏凝出了一身冷汗,不断挣脱着:“你们放开我。”
她连朝着叶雪枝呼叫:“二姐姐…二姐姐…我真的没有说谎,给我几个胆子我都不敢,二…。”
“啪—”
苏凝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巴掌扇得晕了晕,头昏眼花,打她的是叶雪枝身边的大丫鬟,香凝。那个一直便对她很是不友好的贴身丫鬟。
香凝嗤笑着:“表小姐,我劝你还是安静些好,若吵来了人,奴婢下手没个深浅,怕手抖在你脸上划出几刀子来就不好了。”
苏凝的眼眶瞬间便红了,这丫鬟一巴掌打得不是她的脸,是她的自尊心。
她摇着唇,固执的摇着头:“苏凝真的与那位王爷不相识,二姐姐打死我,我也还是这话。”
苏凝生的柔弱,眼眶一红便是梨花带雨般,叶雪枝瞧着心烦,不耐烦的对着下人道:“将她的舌头拔了。”
“是!”香凝应声,瞧着苏凝满是幸灾乐祸。
苏凝差点又晕了过来,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颤声道:“二姐姐…二姐姐…求你了,放过我,放过我吧。”
“二姐姐…”在苏凝的哭喊声中。
亭下的珠儿突然出声:“小姐!大少爷来了。”
叶雪枝端着茶的手一顿,几滴热茶洒了出来,她望了一眼苏凝,眼神越发的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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