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可为什么他记忆里的温暖只有一次?既然他爱他,为什么要任他在冷漠残忍的人情世故中饱受欺凌和伤害?就算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是什么能让父亲做到这样的绝决?!
“少安慰我。”他的心烦乱不堪,但他压下心底的波动,决心先把事情集中在“正经”事上来。
“我干嘛安慰你,你一个大老爷们,难道哄哄你,你还附送香吻?”包大同贫了一句嘴,“可那是什么安排啊?为什么要把他安排进去?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我?是因为你特异的体质、上天的安排?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我想,一定是有很无奈的理由,世界上没有一个父亲会害自己的儿子,除非他身不由己,除非没有其他办法。相信我,伯父一定是善意的。”万里又回想起年幼时,在荒园里,阮瞻的父亲那温柔如水的眼神是如何在阮瞻的身上一丝丝掠过,爱怜情不自禁地显露出来。也许在阮瞻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吧!阮瞻被蒙在鼓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对于心里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亲骨肉,却不能相认,还要保持着冷漠与淡然的他老人家来讲,一定很心痛,很不容易吧!当时他还摸着自己的头说:好孩子,那就让你记得这件事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这个孩子需要个朋友,一个人太可怜了。
“刀的事和人的事,我们都先放一下。”阮瞻回避着问题,爱与不爱,今天对他而言已经是不能提及的事情,“我们还是先来总结一下有多少问题需要解答。”
“似乎很多。”包大同挠挠头。
“是很多,但好像有一条线可以把他们串起来。”万里也转移开父子感情的话题道,“第一,阿瞻从小和父亲骨肉分离而后来又回到父亲身边是有意还是无意?阿瞻的母亲是谁?第二,作为父亲,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骨肉这么冷淡,但又为什么把他的本事倾囊相授?这有什么目的吗?假如有,他预感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第三,阿瞻为什么有逢三之难?第四,伯父为什么诈死?既然诈死,又为什么让阿瞻产生幻觉?他是要告诉阿瞻什么?幻觉中那个看不见脸的人是谁?第五,那把水晶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留给阿瞻,有什么用处?第六,司马南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他和伯父是怎样的师徒关系?第七,既然诈死了,为什么一直呆在坟墓里,等司马南透露给阿瞻信息后才离开?离开后又为什么去溪头店?第八,他是怎么——去世的?是那对妖童伤害的吗?第九,他人没了,魂魄去了哪里?第十,也就是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这一切只是个局,那么我们每个人在局中是什么样的角色?这个局又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个局?”万里一口气说完,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他们要解决的事情是如此之多。这么多一环套一环的问题,似乎都是因为一个早在阮瞻出生时,或者更久之前就布下的局引发的。可那是什么?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阮瞻先开口,“不要想了,先解决妖童的事。我从家乡回来,发现父亲之死的谜,本来以为那个看不清楚脸的人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于是就想,有任何灵异事件我都要插手。因为这世界上像我们这样的人并不多,常常介入灵异事件的话,山不转水转,早晚会遇到,到时候就可以揭开谜底了。虽然是个笨法子,但也是唯一的法子。没想到才插手了一件事,就得到了他的——死讯。所以我想,不是他在引我,就是我的笨法子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就一直按这个方法办就好了。”
“但愿那两个妖童不是阿瞻的杀父仇人,否则有它们倒霉的。”包大同低声咕哝了一句,亲眼见着这个饱受感情伤害的人重新站了起来,虽然内心的伤痕仍在,但是个性却好像更加强悍了。
夜已经深了,天气却还是闷热异常。白天阳光暴晒了一天,晚上天气转阴,厚厚的云层好像在半空加了个盖子,而地面所吸收的热气也在此刻全部散发了出来,排放在空气之中,让人感觉像呆在蒸笼里一样难受。这种天气,往往预示着一场大雨将至!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寂静一片,似乎连空气都懒得流动,各家各户都门窗紧闭,人们躲在房间内吹着空调安睡着,而在城郊结合部的一栋黑楼外,却有几个人不得不忍受这种恶劣天气的煎熬,潜伏在碎石瓦砾之中。这里正是吕妍所住的那栋楼,因为面临拆迁,所以人都走光了。只听寂静之中啪的一声脆响,之后一个声音懊恼地低声骂道,“这死蚊子,又咬我!”
“你的血甜。”另一个轻松的声音调侃着说。
“闭嘴!”最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做了一下总结。
包大同本想辩解两句,但一抬眼,就见楼前的一片废墟上,一团黑色的东西蹒跚前行,好像举步维艰似的。离得近些,就能看清是一个小孩子在慢慢走近,因为个子小,那些堆积的垃圾和碎石瓦块在它面前好像小山一样,而它也在这些山谷之间若隐若现、忽高忽低着。不过,看着虽然艰难,但仔细看来,就会发现这个在世人眼中残疾的小孩此刻却如小猴子一样灵活,几秒钟前还在很远的地方,一眨眼就已经来到眼前。它的肉身四周有隐约的黑气,但它身后的上方还盘旋着一团更大的黑气,隐隐是一个头梳双髻的女孩形象。这两种黑气若有若无地联系着,好像是一个小男孩背着一个小女孩似的,而且黑气并不是纯黑,中间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红,仿佛一块黑布渗出了血一样,显然是两个妖童呆在了一起,同附在小童的肉身内。
“站好方位。”阮瞻低声吩咐了一句,并不怕被妖童发现。因为他早就布下了阵法,就是要吸引敌方进入。单从实力上而言,他不能直接对抗,但有了龙大师的阵法,消灭这对妖童就轻而易举。它们在地下呆了几百年,却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往往不是实力,而是智慧加实力。龙大师留下的书中有许多阵法,还有块正阳的八卦玉壁,这壁正放在小夏的身上,能使她的身体外笼罩一层纯正罡气,外邪不易入侵,这样她守阴位就不会出问题,而万里守阳位,包大同守死门,他守最容易被攻击的生门,这两个妖童只要入阵就跑不了了。
正想着,这对妖童果然毫不犹豫地闯入阵里,并非没有看出来,而是因为狂妄,它们就是不相信几个凡人能耐它们何?
“欢迎入阵。”万里戏谑地说。
“你们摆了个什么阵,以为我们会怕吗?今天最好一次了结。”两个妖童同时说话,却是一个声音,听来古怪之极。
“正合我意。”阮瞻冷冷地说,话音未落就一个掌心雷打了过去。
这只是试探的一招,可妖童立即做出了反应,四团冥火从两个实、两个虚的掌心中打出,蓝幽幽的光直奔四个人而去。包大同拿着自己家传的金光剑,血木剑在万里手里,而阮瞻则空着双手,一手以另一个掌心雷击中冥火,另一手祭出破灭印到小夏头顶。这个印可以打破一切结界,但也可以挡住一定的攻击,和那块玉壁一起,护住小夏的周全。四声爆响次第响起,冥火都被击落了。这显然出乎这对妖童的预料,它们对视一眼,继续加大攻击,进攻了几轮后仍然没有效果,反而被阮瞻的火手印逼得退出了小童的肉身,包大同极配合地立即卷起一条灵活的绳索,把小童拉回到安全的地方。
“第一局,白方胜。”包大同举起手臂。
两个妖童不言语,只是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身体已经融为了一个,从外面看来就好像一条双头的蛇一样。它们怪笑了一声,突然大张开嘴,大到嘴巴占据了整个脸庞的一半,然后吐出了一团黑气。
“是尸气,看我正宗道符!”包大同像演戏一样,动作夸张地祭出几张符咒,生生把那团黑气困在一个范围之内,“呀,又失败了,还要怎么办?”
他的话激怒了这对妖童,它们的招式虽然不多,不过合体后力量巨大,愤怒之下一通猛攻,逼得四人手忙脚乱,除了小夏外,其他三人还挂了点彩。就这么乱战了半个多小时,妖童的动作缓了下来,因为这番强攻也损耗了它们的法力。它们一弱,就轮到一直采取守势的阮瞻一方攻击了,包大同催动阵法,进一步限制妖童的力量,阮瞻主攻,万里和小夏死死守住阴阳两个方位,保持阵法平衡,不长时间,妖童哀哭连连,就要支撑不住了。它们发出的是幼儿的哭声,听之令人不忍,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它们对人类的伤害,咬着牙不理,按照事先的计划,逐渐把这对妖童死死地困在阵内,且使它们的抵抗越来越弱。
阮瞻见时机已到,立即把裂魂幡祭出,并启动幡内那个他从未用过的阵法,想使这两个祸害过无数生灵的妖童彻底消灭,没想到就在此时,一个高且瘦的身影从瓦砾中飘出,迅速伸手一指,裂魂幡蓦地掉落到阮瞻的身前,同时那对妖童的魂魄也被吸到了那身影的手心之中!
“伯父!”包大同和万里异口同声地叫,听得一直没说话的小夏大吃一惊。只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位面貌清癯的老者,虽然她没有阴阳眼,但也能看出那不是真实的人,而是魂魄。他没有阮瞻那么英俊,但五官中颇多相似之处,特别是那挺直的鼻粱和紧抿的嘴唇。她不明白阮瞻和万里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这老人是阮瞻的亲生父亲,是因为老人的面部线条比阮瞻柔和许多,还是因为一开始就太过相信养父养子这种关系?知道这老人的出现是对阮瞻极大的打击,小夏急忙转过头去看身边的男人。果然,阮瞻几乎是僵直地站在那里,能感觉到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