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小夏的心情还是不能平复,继续在各地流浪。可是,为什么当她离开了,总会有一阵阵的心悸感袭来,仿佛阮瞻不停地在呼唤她!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故意去想、去做其他事情,阻隔开他们彼此间心灵的响应,在她心里,她觉得他是不会想念她的,有的,只是内疚吧。既然如此,不如不见,直到彼此能够平静地对待。
她是典型的月光一族,没有太多的积蓄,所以尽管她一直省着花钱,可当她流浪到川南这个名叫金石镇的县城时就已经身无分文了。她是因为情伤而离家出走的,一路上都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希望自己可以寄情于山水,哪有心情赚钱,等她想到要去云南找阿百时,却发现根本没有路费。幸好,她从一份县报上看到一则招聘启示,是一个投资商要找一个秘书兼法律顾问,职位的要求和薪水提供简直像专门为她设的,此时她山穷水尽,也没有能力挑三拣四,所以直接就跑去应聘。老板叫何富贵,听说是一夜暴富的。
“岳小姐,这个工作要经常出差,你能胜任吗?”雇主的声音让正在发呆的小夏回过神来。
“完全没有问题,请您放心。”虽然感觉这个老板对她的学历和工作经历都很满意,但小夏还是很诚恳地回答,务求这个老板能够请她,从这个叫做何富贵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发了横财的土财主,一身珠光宝气,恨不得把身家全摆在身上,粗俗无比。他五官普通平淡,身材瘦高,干得像快枯死的杨树,不过从他的面相上来看,虽然有些委琐,但肯定不是一个色狼,顶多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类,所以她一个单身女子相对会安全些。
“我没去过你们那里,但我知道你毕业的学校可是名牌大学,你为什么跑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何富贵对这位来应聘的岳小姐满意得不得了。见她清秀妩媚,举止优雅得体,一看就是大城市里受过高等教育的,带着这样的秘书走在身边,应该很有面子。
小夏心里一疼,掩饰道:“没有为什么,只觉得钱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想换个环境罢了。”嘴里虽然说得大方,但考虑到何老板许诺的薪水,小夏还是小小地贪心了一下。她已经决定去找阿百,在山林里隐居一段时间,只是呆在山里,她没有任何生存能力,又不想增加善良的那蔓村村民的负担,所以她需要钱。为这个土财主工作应该不那么困难,就算她看错了人也不怕,她的五行禁法已经练得有点水平了,这个法术的好处就是对活人也有作用。她跑出来时没忘了带上包大同的一大把符咒,前些日子有个男人对她不怀好意,被她用五行禁法的土术甩了一脸泥,差点憋死,吓得那个人以为遇到了女鬼。
何富贵又盘问了几句,然后就是签合同上任。工作比较轻松,但这个所谓的公司古古怪怪的,说是投资公司,但小夏几乎没接触到什么正式工作,就是在全国各地乱转,做投资考察。而且公司除了老板和她,就只有四个保镖,每回出去考察投资,也都在晚上活动。如果在平时,小夏会注意一下该公司是否非法,不过目前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只想赚一点钱,然后就离开。
一天晚上,他们一行六人来到南方一个繁华的都市。何富贵忙着去欣赏夜景,和往常一样,他和四个保镖一起出动,只留下小夏一个人呆在豪华的总统套房里。小夏没事可做,只好早早睡觉,而在梦中,她再一次梦到了那个让她心碎的人。他背对着她站在一条河边,一句话也不说,而梦里的她没有那么理智,只是循着自己的感情而去追逐他。小夏叫了阮瞻一声,但他根本不理她,反而抬步离开了,虽然总是梦到这样的情景,但小夏还是觉得撕心裂肺的痛苦,身不由己追了上去。脚下,是泥泞的山路,她每走一步都辛苦无比,迈不开腿一样,可她还是拼命叫他,追他。终于,前方的河流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瀑布,阮瞻停在了瀑布上端的悬崖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他就要死了,巨大的恐惧扼紧了她的身心,可面前却有一股看不见的阻力让她无法靠近他。
“阮瞻,等等我,无论你做什么,带我一起。”她大声叫,但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却是风鸣声。阮瞻动了一下,慢慢回过身来。小夏一惊,一瞬间有逃跑的冲动,因为阮瞻的身体上竟然是何富贵的脸。
“和我一起,好啊,来吧!”他咧开嘴笑,牙齿是红的,被血染红了!小夏低头一看,见到他正在掏出自己的心肝来吃!
“你也喜欢吗?那给你吃!”他还是呆滞地笑,把手伸向小夏。小夏想跑,但动不了,看着何富贵不断靠近,五行禁法却想不起来要怎么用了。而就在他鬼爪一样的手碰到她细嫩的脖子的同时,小夏终于从梦魇中醒来。幸好是个梦!可尽管是个梦,却依然那么可怕!梦是预示还是心灵深处的最真实想法的反应?这个梦又代表什么?
小夏发现自己浑身冷汗,于是爬下床,走到窗边去透透气。窗外,是酒店的后园,中国古典式,她白天的时候看过,花木非常美丽,可此刻不知为什么,满园的景色她都看不到,眼睛里就剩下了一棵树,好像那棵树就在窗外似的,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而且近得可以让她看清叶脉的纹路。树下,站着一个女人,穿着像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可是长发凌乱,七孔流血,舌头也在嘴唇之外,脖子上还挂着一截断绳,呆呆地盯着窗口,好像在那里等了很久,见了小夏后,倏地一笑。小夏刚才被吓得冷汗未尽,此刻又是惊悚万分,只感觉那女人的眼睛一直望着她,让她全身像被千万根钢针刺穿一样,说不出哪里疼,却剜心一样的难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小夏连忙跑到窗口去看,见花园中那棵树还在,但一点异常也没有了,阳光下显得青翠欲滴。她只觉得非常疲倦,精神也有些恍惚,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是否只是个梦境,躺到床上认真回想了一下,却突然有一段镜头在脑海中闪过——穷困潦倒的何富贵被一家地下赌庄打了出来,路上遇到了两个女鬼。它们都穿着大红的锦绣旗袍,脸上画着京剧的脸谱,模样和举止都阴森可怕,能区分它们的只有脚,一个是三寸金莲,一个是天足。不知为什么,它们和何富贵定下了一个交易,何富贵许诺为她们办事,而它们则让何富贵成为赌神。镜头一转,何富贵在深更半夜来到小夏被雇佣的那个镇子外的、名叫铁头山的后山,那里有十几座多年前在一场医院大火中烧死的婴儿坟墓,也就是童子坟,何富贵按照仪式摆供品、上香,然后举香在头,一步一绊地往家里跑。一路上无数怨魂恶鬼在旁边恐吓他,就算小夏身在其外也感到无比的恐怖,可他硬是挺了过来,再加上有两个旗袍女人在旁边相助,他终于在香火灭掉的一刻回到了家。从此一代赌神诞生,逢赌必赢,然后他立志赌遍全国,还招收了一名秘书兼法律顾问。在脑海中的影像中看到自己的脸,小夏一切全明白了。她不理解的是,那个大树下的女人是谁?她想要说什么?
正想着,脑海中就突然出现出现了那个女人的脸,“离他远一点,他不是好人,跟着他早晚被他害了。那两个恶煞就躲在他耳朵上的红宝石耳钉里,快离开!”那女人的影子对小夏说:“我是他的老婆,可是他为了赌博卖了我,我只有自尽一途。我救你,你救我,帮我报仇啊!”小夏说不出话,不知道怎么和脑海中的影子说话,就听那女人不停地叫:“快走!那两个恶煞感觉到你身上有灵物,已经怀疑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走!帮我!”
当当当!有人敲门,小夏腾地从床上做起,脑海中的影像也立即消失。“谁?”她问。
“是我。”门外传来何富贵的声音,“岳秘书,请开一下门。”小夏有心找借口想不给他开,但随后还是迅速穿好衣服打开了门,她不知道自己要证实什么,只想让感觉真实一点。门外,何富贵神情疲倦又兴奋地站在那儿,如果那个跑来告诫小夏的魂魄说的是真的,他一定是大赢了一笔,可是如果逢赌必胜,赌博还有什么趣味呢?
“有事吗?”小夏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下何富贵的耳朵。他是一直戴着一对红宝石耳钉的,但小夏一直没有注意过,以为只是暴发户为了显示财富,今天一看之下,觉得这对耳钉是有些怪异。在她的目光接触到它们时,竟然闪过一道几不可见的寒光,让她打了个寒战,感觉有什么在窥测她的内心,同时胸口一热,是她的护身符做出了反应。幸好她穿的是高领的衣服,而且护身符反应微弱,不过她不确信那对耳钉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因为看起来那宝石更红了,像是要滴下的血。
“没什么。只是……”何富贵顿了一下,仿佛是倾听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然后才继续说,“我现在要去休息,你今天哪里也不要去,我可能会随时找你。”
小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同时拼命控制内心也要平静,逼自己在心里哼起歌来。因为她已经很确信昨晚的魂魄说的是真的,可是她不能让对方看出来。她费尽心力保持着正常,好不容易哄走了何富贵,又呆在房间里装了一会清闲,看日上三竿,才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现在是白天,她可以逃,就算对方怀疑了她,她也只要躲开那四个保镖就行,那相对是容易的。再说何富贵喜欢带大量的现金,一直归她保管,既然他的钱是不义之财,她就帮他做善事,卷走他的钱去帮那蔓村的人修路。何富贵雇她的时候连她的身份证也没看,她如果跑掉,以中国之大,他是找不到自己的,而且他也不敢报警。一切筹划完毕,岳小夏逃之夭夭了。
万里打开房门,见阮瞻闭目盘膝地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眉头皱得死紧,一副随时会挂的模样,微叹了一口气。小夏逃走已经一百天了,至今他们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这个死丫头,发作起来的脾气竟然如此激烈,一点也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缓冲的机会,但从另一方面讲,可能也只有这样的女子,爱与恨才会那么彻底、执着和纯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