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瞻亲眼看着父亲的转变,震惊不已。就见父亲的身体突然绷直,围绕在他身体外侧的、处于弥漫状态的黑气蓦然倒转,好像被他体内的强大回旋力吸回去了一样,瞬间收缩,眨眼间就全部侵入了他的体内,就算是阮瞻使用阴阳眼也看不出黑气了,似乎那恶气真正和父亲的魂魄融为了一体,他印堂中的阴云也变成点墨一样的黑,牢牢罩在那儿,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再看父亲的脸,前一刻还正气凛然,慈爱非常,此刻却扭曲狰狞、须发皆张,目色如赤,如同恶鬼一样凄厉。
哗啦啦的声音响个不停,是父亲在以强大的邪恶法力挣脱那些银色的无形锁链发出来的。锁链是父亲设置来禁锢自身的法术链,灵力非常强大,但此时似乎再也无力捆绑,就要完全被毁坏了。石屑纷飞、泥沙俱下。那些无形锁链因为是锁住魂魄的,所以被扯断后也不消失,叮叮当当地挂在父亲身上,随着他向前扑的动作,武器一样地向阮瞻扫来,迫得他从心痛麻木中警醒过来,向山洞外侧跃开,全身警惕和戒备起来。现在还不到时辰,父亲提前发作了,要拖时间才行。
想到这里,他挥手在面前连布下三道结界,尽管知道这不管用,但至少可以挡上一阵。然后,他右手持剑,左手拈诀,只等着父亲挣脱束缚的一刻。
“我要宰了你!”阮父又吼叫了一声,挣断了最后一根锁链,向阮瞻直扑过来。
阮瞻由于有准备,所以一见异动立即闪避,可是阮父的速度出乎他预料的快,几乎一瞬间就蹿到了他身前,三道结界相继破碎,好像一头野兽撞开三层纸门一样,身影未近,寒气先袭来。阮瞻拈诀的左手在空中划过一条彗星尾巴一样的符咒,向后方一甩,立即把阮父抓向他头顶的手带到了岩壁之上。扑的一声怪响,整块岩石都被带下了一大块,阮瞻也勉强躲过了这一击。
“不错啊,你是谁?报上名来。”
“我是你的儿子。”看着父亲的模样,阮瞻心碎了一地,他郑重地说,“无论你记不记得,不管我们是不是想彼此杀害,我都是你的儿子。”阮父狂笑起来,根本不信阮瞻的话,身体中的恶念控制着他只想为所欲为。
“为了逃命居然冒充起儿子来。如果是真的,那么来孝敬一下老爹,让我高兴高兴!我现在想杀个人玩玩,杀得越多,我越高兴!”和最后一字同时发出的还有他的第二次攻击,下手一点也不容情,让阮瞻心底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这第二击的力量比第一击还大,似乎父亲与恶气相融得越来越好,可是阮瞻还是有准备的,所以尽管很狼狈,可他还是再一次避过。两击未中使阮父大怒,见阮瞻灵巧如游鱼一样在狭窄幽深的山洞中蹿来蹿去,一招接一招地袭来,似乎不把阮瞻置于死地就不肯罢休。一时之间,洞内巨响频频,一道道符咒的光芒,血木剑吞吐不定的红光,还有阮父掌中发出的一团团萤萤的绿色光球交织在一起,一个人影在地上左闪右避,一条黑影在半空中上下翻飞,整个山洞乱作一团。
阮瞻只觉得辛苦无比。本来他每次的躲避都是千钧一发之势,每次都是与父亲打出的掌风擦肩而过,可随着被父亲打到地上的碎石越来越多,脚下的障碍让他的行动缓慢起来,而且他这么拼命地跳来跳去,体力也是个问题。何况,父亲似乎摸熟了他的套路,了解到他的策略,开始后发而先至了。他是借助地势来顽强防守的,因为这山洞并非笔直,而是九曲十八弯,有很多地方还有突出的尖石,上下高低也颇有些差距。他每次躲避袭击总是以下一次更好的防守为原则,一直在各个弯角间闪转。每当父亲把他逼到绝路时,他就巧妙地利用地势又窜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样虽然一个打一个逃地转悠了半天,事实上连这个长长山洞的一半也没有走过,很好地执行了他的拖延战术。可阮父虽然被恶气侵蚀,但他只是彻底失了人性而已,智力并没有受损,还因为灭了人性而少了感情的束缚,变得更加聪明机敏。他很快就看出了阮瞻的意图,但一来有些忌惮血木剑,二来阮瞻不惜耗费灵力,在特别危急时会使用小范围的时空扭曲术,所以他一时也没有追到。但不久之后,他追得烦了,开始把身体化为一个扁扁的影子,有如黑色的波浪一般,紧贴山洞顶端和岩壁两侧而行。虽然顾忌血木剑,但他打出的那团绿光并不怕血木剑,因此后来他干脆双手施术,迫得阮瞻不得不回剑击落一个,而自己拼命躲闪另一个。这对于阮瞻而言十分惊险,而且由于每一次血木剑和那绿色光球都是硬碰硬地相撞,使得他又心疼跟随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宝贝,又被惯性很大的光球震得手臂发麻。这样一来,他的形势更加凶险,好几次差点直接撞上父亲打出的掌风。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招数,但觉得与冥火类似,只是比冥火不知高明多少,挨近身体的时候,有一种极寒中又极热的感觉。一挨近就让他脚步沉上一分,法术施展时都生涩了。
脚下一踉跄,他踢到了一块碎石上,但脚上的疼痛还没有传来,身后的两股疾风已经袭到,一个打他的脑后,一个打他的后心。他反手把剑一挥,击落了脑后的绿色光球,勉强一矮身,再险险让过了第二个。可是这次他感到后肩一阵非常热辣的麻凉感。伸手一摸,温热粘稠,显然已经受伤流血。而这血气又进一步刺激了阮父,他仰头深吸一口气,大笑道:“年青人的血脉果然是好东西啊。给我吧!”说着双手竟然打出了四个绿色光球。阮瞻在受伤的一刹那就明白在洞中已经再无回旋的余地,所以在父亲打出光球的瞬间,他已经施展了时空扭曲术,一步踏到洞外。双方是同时出招,招式也同时生效,阮父纵然没有成功地打死阮瞻,阮瞻来到洞外的空地上时也不似平时一样地潇洒踏出,而是像被人踢出洞口一样,一下摔出来。
本来小夏在洞外听到洞内野兽般的嚎叫和一阵阵开山裂地一样的声音就已经心惊肉跳了,这下见阮瞻这副模样突然出现在眼前,惊呼出口,差点冲出去救他,幸亏万里一把捉住了他。
“别去捣乱。”他眼睛看着场地中心,嘴里却对小夏说道,“你过去会让他分心。”
“他受伤了。”小夏差点哭出来。
“他还活着。”万里非常认真地说,同时抓住了小夏的手。感觉她的小手冰凉,用力握了握,给她信心和勇气,“这才重要。”小夏点点头,转过身去,缩在那块巨石的角落里,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不敢看了,有什么转机,一定要叫我!”
万里答应了,偷看了一眼远处的包大叔。包大叔也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但是距离中间的那片空地比较近。他也知道出了意外,因为还没到推算好的时刻,老友看来就把持不住了。他的目光不似小夏和万里那样集中在阮瞻身上,而是看向了洞口。当一条黑影出现在那里时,他深深地一叹。
没错,老友已经被恶气完全控制,虽然还未成魔,可是魔力已出,也认不得人了,这种局面对他们来说会更加艰难。他亲眼看着阮瞻布的阵,很清楚那个阵的启动要布阵人进入阵后才能进行,也就是说必须由阮瞻进阵后亲自启动,别人帮不上忙。而且启动那个阵需要很强的灵力的,以阮瞻目前的能力肯定不行,必须到月食的那一刻,阮瞻的力量达到最强,而天意的能力降到最弱,这一切才有意义。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帮助阮瞻拖到入阵的时间。从目前的情况看,情势十分不利,能不能阻止天意成魔都是未知数,更不用说保住阮瞻的小命了。
眼见阮瞻勉强起身,拿着血木剑的手都无力抬起了,包大叔一闪身从石后走出,抽出背在身后的剑在自己指上一划,然后以血在剑身上写下符咒,再抓出几张事先写好的符咒向空中一抛。顿时,他面前燃起一团烈火,在一股奇怪的风的吹拂下化做千万条火丝,兜头罩在老友的身上。阮天意没有注意到包大叔的存在,一下子着了道,被这些火网压在一个地方,不得不用全部的力量抗衡。
“阿瞻,速速调息!”包大叔用力喊了一句,然后就再无力气说话,全身心对付老友。他知道这火网早晚被破,但他就是要消耗老友的力量,然后给阮瞻制造取胜的机会。阮瞻完全明白包大叔之意,也不婆婆妈妈,立即盘膝坐在地上,努力恢复自己刚才损耗的灵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半空中一团黑影慢慢升起,月亮的光华黯淡了下来,月食时分终于到了!就在此时,嘭地一声巨响,火网瞬间消失,包大叔像被一股大力猛推一样,向后摔出好远,吐出一口血。而阮天意则腾身而起,向包大叔扑去。眼见包大叔躲不开了,阮瞻又来不及救援,但就在此时,包大叔突然游鱼一样向旁一闪,脸露微笑。
这情景一时竟然震住了阮父,“你笑什么?”
“我笑我们多年兄弟,你竟然没有一次在阴谋诡计上提防过我。你啊,就是太忠厚、太执着,你那个儿子可比你机灵多了,假如你今天化为飞灰,哈哈,值了。”
阮父斜眼看他,还没明白这老道说的什么。只见他费力抬了一下手臂,嘴唇动了动,食指和中指向内微勾,就见他胸口被血染了的衣襟上,突然有一张符咒倏地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贴在了阮父的右臂上。阮父一愣,本能地想把符咒揭掉,但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