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声在夜里响起,像是暴风雨,男人们欢呼着,吹嘘着,餐桌上摆满烧烤与啤酒,红色与黄色交织。
“老大,别墨迹了,输了就喝!”
七八个人围绕着王译站着,表情欢乐。
王译瞪着个大眼睛,扯着嗓子喊:“毛!我那个也算,我只是刚刚来不及说话!”
周围开始起哄,嘘声四起。
明亮的顶灯下,有人喝口酒,打个饱嗝,笑着看他们欺负老大;有人自顾自撸串,趁着他们起哄多吃一点;但更多的是哄笑,争辩,和给王译倒酒。
这时里屋的房间门开了,女人披着散乱交叉的头发,一边裹紧身上的睡袍,一边面色不善的走出。
这边王译划拳又输了,周围的男人们再度大声起笑,这次王译也跟着笑起来了。
“嘿!”女人站在厕所门口怒声呵斥。
所有人瞬间安静,看向女人的方向,王译闭上嘴,像个乖乖孩子。
“特么的能不能小声点,我孩子都睡了!”声音中充满怒气,女人双手抱在胸前,一一扫过每个人后,视线最后停留在王译身上。
王译咧咧嘴,终于还是笑不出来,他眨眨眼睛,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抱歉,大嫂。”
跟着王译,周围的人也陆陆续续道歉,声音很轻,但一声接着一声。
女人的表情不变,只是叹口气,盯着王译,“所以你能让你的兄弟走人了吗?”
王译的神色显得有些为难,他看看自己的兄弟们,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手,然后又放下了。
“行,我们这就走,抱歉打扰了啊大嫂。”还有有人出来打破了尴尬。
女人点点头,这才返回房间。
王译挠挠脑袋,“那今晚就到这里吧。”
“那你跟大嫂没事吧?”有人问道。
王译一笑:“没事,气话,明天你信不信她会跟我道歉的。”
“噫!”又是一阵起哄。
结果刚刚回房间的女人再度返回,这次她真的生气了。
“滚!”
夜色如墨,月色难以深入,街边的树被微风吹的沙沙作响。
“嘿,开车慢点,帮我跟你老婆说声抱歉!”王译站在小区门口给自己兄弟招手。
“谢谢招待!”
王译点头,看向另一边,“喂,小王你来开车,你没喝酒,送这群小子回家。”
“好的老大,”小王在车边说,“还有真的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嫂子只是说气话。”王译说。
终于将自己兄弟一个一个送走后,王译看眼楼上,窗口可以看见女人的身影。
他向那个身影挥挥手,走上楼去。
到了门口,女人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后背靠着防盗门,表情严肃的看着王译。
王译也看着她,不说话,表情像是讨好主人的小狗。
对视了六七秒后,女人率先忍不住,嘴角慢慢勾起。
“呵,”她笑了出来,“你这个混蛋。”
“我待会儿会收拾好的。”王译说着,想去抱住她。
女人一把推开,“滚。”
“别啊~”
......
“留易安姐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坐在副驾驶位的夏银问道。
顾寒开着李楠的车,以极快的速度在路上疾速前行。
他看眼后视镜上坐着的女人说:“她会照顾好的,而且照她的说法,现在我们应该担心的是老王那边。”
夏银不由偷偷地看一眼女人。
想起她所诉说的往事。
......
走在深夜的路上,寒风拂面。
王译在空气中吐口白气,蜷缩起身子,手插在衣包中不敢在伸出。
偶有深夜的出租车和他擦肩,然后又瞬间遁入黑夜中,不知去向,现实一滴水融入墨中。
站在便利店门口,王译看着紧闭的大门,龇了龇牙,眼角皱起。
没办法,只能去更远的地方了。
他接着起脚,走远。
两公里外。
便利店还开着,店员坐在柜台前看着杂志,时不时打两个哈欠,嘴张得特大。
刚进店门的王译被传染,也跟着打了个哈欠,随后抱起购物袋,走进黑夜之中。
......
“快点!再快点!”林秋一边咬牙自言自语,一边用力猛踩油门。
两边的景色以极快的速度后退,路的尽头是偌大的仓库,在黑夜中宛如一只沉睡的野兽。
随着一个漂移,他将车停在了不远处。
开门下车。
两个巡逻的西服男子走过来。
“嘿,先生,抱歉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林秋反手就是一拳,同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要拔枪,林秋脚步一动,握住他的手腕,一扭。
一声吃痛地大叫,枪落在地上。
林秋接着侧踢其膝盖,让他跪在地上,然后对着脸,由上而下一拳。
两个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结束这一切的林秋抖抖手腕,径直向仓库走去。
......
讲真,王译一直觉得购物纸袋是一种反人类的发明,提又不能提,提久了手指特算,抱着的话,两只手都要用上,而一个纸袋又不能装太多东西。
想着的时候,夜空中一声尖啸划过。
这是......警笛声?
王译的思绪被打断,脚步越来越慢,他注视远方的火光,面目呆滞。
大火从窗口冒出,浓烟四起,火光冲天,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极高的热量。
数个消防员站在楼下,拿着粗大的水管往火中浇水。
群众围了成一圈,仰着头,指指点点。
“我孩子!我孩子还在里面!我孩子还在里面啊!”
女人疯狂地嘶吼着,竭嘶底里,她发疯般地想冲进火场,乱糟糟的长发被火光照得发凉。
两个消防员抬手拦住她,将她往后拖,但还是被挣脱,一个警察又跟上来,抱住女人,三人合力,才将她拉远。
周围的群众们或笑或哀,注视着这个可怜的女人,窃窃私语。
“啊啊啊!!!!我的孩子!”女人依然哭喊着,声音嘶哑。
王译被人群挡在外边,但他还是能看见发生的一切,手瞬间无力,购物袋掉落在地,啤酒与药滚出。
脚一软,王译茫然地跪在地上,看着火被浇灭,仅剩被烧得黑漆漆的废墟,深灰色的浓烟铺满了天空。
头痛,剧烈的头痛,他仿佛什么都无法听见,巨大的耳鸣声在耳中响着。
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腿完全无力,他手杵在地上,十指弯曲成爪,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他张着嘴,无声地嘶吼,无声地哭泣。
真正的悲伤,会让你连流泪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到了早上,群众已经离开,像是曲终人散。
王译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送上救护车,氧气罩戴在她被染黑的脸上。
或许是担架颠簸,让她痛苦地呻吟,王译想去抚摸她的脸安慰,但却被侧头躲过。
手僵在空中,不知所措。
他赶紧去帮医护人员把担架抬上救护车。
看着救护车走远,打理火场的消防员抱着两具很小的尸体走来,尸体上盖着黑色的罩子。
王译呆住,看着.......然后彻底崩溃了。
“额......我们嗑了点药,所以有些兴奋,结果太吵,三点多的时候被她赶了出去,但之后阿梅回去睡了,我还是有点兴奋睡不着......”王译无神地诉说,对面坐着两个警察。
“我去看了看孩子,发现笑笑有些咳嗽,就打算去买点药让她早上吃,顺便买些面包当早点,当时还有一两个小时就天亮了,我想熬个粥或者煲个汤......”
他突然停下,发了一会儿呆,接着说:“我当时要去便利店,但我喝了酒,不能开车,只能走过去,离得有点远,来回各半小时的样子。”
王译摇晃着脑袋,“我不记得有没有开火,应该有吧,想着开火做饭,回来时再等一个小时可以吃早点......”
顿了顿,他垂下眼帘,“就是这样。”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后说:“额,好的,王先生,这样就可以了。”
另一个警察接上,“有问题的话我们会再打给你的。”
王译皱了皱眉,眼睛眯起,“就,就这样?”
“额,你只是粗心犯了一个错误,忘记关煤气也不算犯罪,”警察说,“顶多教育教育你,以后注意一点,还有不要嗑药。”
“那,我就这样走了?”王译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除非你还有别的罪行冒出来。”
几分钟后,王译行尸走肉般地出了办公室,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看看警察局里的人,眼中毫无神采。
一个警察和他擦肩而过。
王译表情微微一动,突然转身伸手,将警察腰间的手枪拔出,对准自己的脑门,扣动扳机。
瞬间躁动,四周的警察如惊雀般弹起,冲向王译。
“嘿!”
保险没关,王译没能将子弹射入自己的脑袋,他气愤地看了眼枪,关了保险后打算再度举枪。
但警察已经摁住了他,四五个壮汉的力量将他的手拉了下来。
“啊啊啊!!”王译悲愤地哭喊,“求求你们啊!”
他整个人被摁在地上。
泪水涌出。
“求求你们啊!”
......
“求......求你。”躺在病床上,王译虚弱地说道。
他的眼前朦朦胧胧,只看得见银发的老人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对不起。”王译摇着脑袋,“真的,对不起。”
老人的表情硬如生铁,“不,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她们。”
说罢,枪响划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