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定的人和部队都离开了吗？”
“是的，经过我们暗中的观察和记录，凡是表现良好、没有反社会倾向的幸存者都已经以各种任务撤离基地。”
“孙将军呢？”
“按照您的命令，迷晕后安排人护送离开。”
“那就好，那就好。”
黑暗的会议室中，一道孤独的身影背对唯一的冷白色灯光，坐在长条形的会议桌首位。
肩膀上迎着灯光一闪一闪的将星格外刺眼。
“好了，你也赶紧跟着最后一批离开吧。”
“可是将军……”
“记住，你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个人决定。”
“窦叔叔……”
“现在我是将军你是兵！无需多言！执行命令！”
苍老的身影全程坐直，甚至没有扭头去看年轻的士兵。
“明白！”
年轻的身影像是一张弓绷住又弹回般干净利落地双腿并拢，行了一个军礼。
他保持着临危不乱的镇定步伐，一举一动都像是模板军人一般，坚定不移地走向门口。
并不是因为他无情，而是因为这是命令。
军人，服从命令乃是天职！
当战士走到会议室门口的那一刻，如苍松般挺立的老人突然像是失去支撑一样，迅速佝偻下来。
他冷酷无情的脸终于转向门口，似乎是要再看一眼这个亲近的后辈。
不料，同一时刻，年轻的战士走出门口之后，又立刻转身扭头回来。
老人眼中兜着混浊的泪水，年轻人脸上也满是泪痕。
“窦叔叔，保重！”
“……好好活着。”
最终，还是老人自己按下桌旁一个按钮，空荡荡的会议室归于黑暗。
“没有别人了，现在，出来吧。”老人的声音淡淡地回荡在黑暗中。
“有趣，没想到掌握这个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居然也是一个觉醒者吗？”
黑暗中，林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无聊的示威。”老人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不过，你的真正能力到底是看破觉醒能力还是化作黑雾呢？这一点我倒是很好奇。”
这是林晓第一次被人反制，毕竟他在不久前还只是一个大学生。
“不想说可以不说，我的能力想必你也知道了，识别善恶和看破谎言，如果一定要取个名字的话，鉴识眼我想会很合适。”
这又是一个隐形的威慑。
这个窦将军显然对林晓能够召唤英灵的能力有一定了解，并且连带还收集了有关月世界设定的情报。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肯定不是来杀我的，而我也不需要什么帮助。”
主动权被老人牢牢把握，这让林晓感觉非常难受。
“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现在看来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同时我还想问个问题。”
一对湛蓝的明亮眼眸陡然在黑暗中亮起。
“介意分享一下你到底想确认什么吗？”
“关于这个基地的指挥官们是不是已经集体背叛人类。我要确认的就是这个。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比我想的更复杂一点。”
老人一言不发，沉默代表他希望听到后续。
“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这一次撤退的人里，混入了很多被寄生的人类，包括军队的人。”
“哗啦！”
老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即使是在这黑暗中林晓也能感觉到他那猛兽一般压迫力十足的气势。
“我们接到的委托任务失败了，除开一个幸运儿以外，包括狄紫檀小队在内的大部分人都被敌人寄生。”
“高文的小队也全军覆没。”
“那么你的人呢？别告诉我全都没事？”
老人阴沉沉的声音宛如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偶而透露出来的闷雷。
“由于多种原因，差不多就是这样。而且敌人在被消灭前曾经使用了简单的离间手段。”
“所以你怀疑军方？不管是我们全体被寄生还是刻意想要消灭你们，你都要来确认一下？”
“没错。”
“好吧，那么你可以问你想问的问题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可以回答的。”
黑暗中的蓝色双眸眯了眯。
“你大概是想问为什么要撤离部分幸存者和部队吧？”
林晓超级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不用多想了，原本这个会议室有十二个做决定的，我们以六赞成五反对一弃权的情况做出了这个决定。”
“所以你是留下来等死的？”
“这不是等死，年轻人想事情不要只从一个方向来想。你以为只有你们知道敌人是个什么怪物吗？你以为军方每次发射出去的导弹是用来放烟花的吗？”
林晓看着面无表情的将军，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缺陷。
还是膨胀了啊……
“那个怪物是不可能被人类的武器毁灭掉的！我们前前后后发射了六枚弹道导弹！六枚！足够把蜀都大学夷为平地！足够把钢铁铸就的机器变成铁渣！足够把任何厚度不超过五米的防御工事变成坟墓！”
老人的声音猛然拔高，饱含着愤怒、恐惧、无奈与深深的绝望。
“你以为那东西死了吗？我告诉你！根据我们的情报，除了第一次被你们队伍中那个女孩轰炸后遭到我们的轰炸，之后的好几次攻击全都没有伤到他！分毫未伤！”
林晓不禁动容。
人类的力量并不是弱小，相反林晓至今无法想象肉身抵抗导弹是什么等级的力量。
强如憎恶或者亚格图克之流，动辄突破EX的耐久，一发导弹下去也得变成一摊碎肉。
在今天之前，林晓一直认为只要军方敢于舍弃蜀都直接轰炸，那么目前的尸潮并不是什么不可战胜的东西。
现在的轰炸机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万米高空！
那是林晓根本不敢想象的高度！
甚至于，鹰酱的同温层堡垒B-52轰炸机能够飞到一万六千米高空！几乎是两个珠穆朗玛峰的高度！
而这样的轰炸机，只需要一次轰炸，就可以将整个蜀都丧尸最集中的区域变成一片废墟。
西南军区积累不知多少年的战略物资绝对可以支撑无数次轰炸！
丧尸再强，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号称三千万丧尸，实际的丧尸数量可能也就一千万不到。
这一千万丧尸还是分散开来的，所谓尸潮最多最多也就是数十万丧尸的集合。
再多？想要达到百万级，那么首先那个区域的星屑能量就根本养不活这么密集的丧尸。
十万，也就是十个蜀都大学操场密密麻麻堆满人，从个人角度看，这么多悍不畏死、绝不后退的丧尸确实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但是如果拿给轰炸机飞行员来看，他们恐怕只会摩拳擦掌大呼过瘾。
那可是十万没有防空的裸露目标啊！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听话乖乖挨炸的目标。
而以往的尸潮冲击，哪怕是最危急的时刻，军方的轰炸机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林晓一直认为局势尚处在军方控制中。
结果回过神来，军方已经决定把一整个基地拿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然后撤离幸存者了？
“那东西身边有一层念力，或者说宛如精神力一样的东西，能够直接将我们的导弹引爆，无迹可寻，物理层面的攻击无法对那种护盾造成影响。”
老人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把这个基地剩余的几千名战士和上万幸存者留在这里等死的原因？”
“在我们脚下埋设了足以将整个蜀都送上天十次的炸弹，只要那东西敢来，我们就有机会！”
“就不能换一个地方吗！一定要这里吗！”林晓双手拍在会议桌上，朝对面的老人咆哮出声。
“那东西的目标就是这里，是人类的聚集地。那是毁灭兵器，是针对人类的武器！除了人类，它什么也不在乎，我们拿什么吸引它进入陷阱？”
一老一少两人的脸色平静得可怕。
“牺牲这么多人，你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老人洒然一笑。
“那我也得保证以后有人能把我的名字钉在耻辱柱上。”
林晓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站在这个人面前和他对峙。
是思想层面的不同。
“那你考虑过，有多少人为了保护这座城市甘心赴汤蹈火吗？你考虑过那些籍籍无名的烈士们吗？你考虑过那些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丧生的父母们的想法吗？”
“军人就不是人了吗？这座基地里，留下来作为诱饵的战士们，他们也有父母，他们也有爱人，他们也是人。”
“一切都是为了大义。”
窦老将军淡淡地说着。
“为了大义就可以让无辜的人去死吗！他们到最后一刻都以为自己在保护人类！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这就是你的大义？”
林晓双手握拳，在空气中挥舞着，目光宛如择人而噬的野兽般恐怖。
“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个战士，在行动中失去了双腿，然后还要去墙壁大门驻守。然后牺牲在那一晚。然后呢？你猜我再次经过那里我看见了什么？”
老人平静的面容猛地抽动了一下。
“我看见一个女兵，那是他的女朋友！她也失去了双腿！你知道吗！在这座基地里，还有无数这样的人！”
“现在你告诉我，要把这样的人用生命保护的地方就这样放弃？”
老人颤抖着拿起一根烟，在摇曳的火光中点燃，吸了一口。
“军人使命，保家卫国，父死子替，子亡妻随。”
“我去尼玛的使命！”林晓终于没能忍住，漆黑的利刃出鞘，一瞬间削去打火机的火光，离老人的头颅只余一线之隔。
“唉……”
重归黑暗的会议室中再度响起一声长叹。
“你说的那个战士，名字叫窦鼎吧？”
林晓几乎没有握紧他的刀。
老人抬起头，一片黑暗中林晓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
“那是我的孙子。”
“末世爆发第三天，他的父亲所在的队伍失去联络。半个月后，他的母亲为了保护幸存者，被尸潮淹没。”
“军人使命，保家卫国，父死子替，子亡妻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