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六点忙到下午四点,中间忙得只啃了一个蛋糕,颜未染回家的时候,已经累得摇摇欲坠。
奉命守店的潘朵拉正趴在沙发上看综艺,见到颜未染回来,兴奋地跳起来:“姐,你可回来啦!今天有人找我们唠合作呢,国际品牌!好家伙那名头老吓人了!”
“好的,我考虑下。”颜未染没有问品牌名,她对于汇入海洋变成别人的一部分并没兴趣,只去翻了翻抽屉,“我新买的那套收腹霜呢?”
“哦,我归置到柜子里去了,姐你着急忙慌找那干吗?”
“送给徐阿姨女儿的,月子中修身。”颜未染开柜子拿了东西就要走,“她今晚不是就出发嘛,我赶紧给她送去。”
“真滴?那我也给买点吃的凑热闹。”潘朵拉倒是很接地气,“感谢徐阿姨给姐的药酒呀,那效果杠杠的!”
颜未染回家才两分钟,脚不沾地就又出去了。
潘朵拉在后街买了盒漂亮的点心,两人正提着往徐阿姨家走,谁知正巧就撞见徐阿姨从屋内冲了出来。
她身材瘦弱,跑起来步履蹒跚,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她们面前。
颜未染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问:“徐阿姨,怎么跑这么快?”
徐阿姨抬头看见她,立即颤声说道:“小颜,快让我躲一躲!”
颜未染见她神情哀苦惶急,也顾不上问什么了,赶紧拉起徐阿姨,让她藏身到后面的巷子里。这里是老上海典型的石库门,凹陷的门刚好可以挡住徐阿姨的身体。
颜未染挡在巷子口,示意潘朵拉立即掏出手机。
于是,徐阿姨的老公吴梁追到这边的时候,只看见无所事事的两个女生靠在巷子口,刷着手机在发消息。他每日出去赌钱,和颜未染潘朵拉没怎么打过照面,夜里又暗,也认不出她们的模样。
只见颜未染愤愤不平地对着手机大喊:“不是约好在这边见面的吗?我这都等半天了,别说你了,巷子里连半条人影都没看见!”
潘朵拉在一旁添油加醋:“天都黑了,这么冷清的地方真的要吓死人啊,你赶紧的过来吧!”
吴梁看了看巷子,见里面黑黢黢的,确实一点声响都没有,便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追去了。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颜未染赶紧回身,拉起缩在角落里的徐阿姨,往相反的方向急忙走去。
谁知刚走了几十米,徐阿姨回头一看,不由得啊哟一声叫了出来,低声说:“吴梁的弟弟看见我们了!”
颜未染侧脸一瞥,果然看见一个和吴梁颇有点相似的男人向这边追了过来。
颜未染心里暗叫糟糕。徐阿姨身体不好,肯定跑不过男人,就这样在街上是跑不掉了。
她立即拉起徐阿姨,一头钻进了街边的一家商场。
这家商场的设置很标准,地下室是超市,一楼是化妆品和鞋类,三楼至五楼是服饰,顶楼是美食街。本来就是这一带最热闹的地方,现在是晚饭时间,更是人头攒动,喧闹非凡,无论谁都不可能追进来查找。
果然,吴梁的弟弟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商场门口,盯着来往人流呆了片刻,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潘朵拉得意地说:“打呀,叫人来呀,叫一百个人来都不可能找得到我们的!”
颜未染则想到另一种可能,她拉起徐阿姨,说:“糟了,我们赶紧走。”
然而,就在她们冲到后门的时候,却无奈地发现,吴梁已经跑到了门口,正蹲在花坛边沿上盯着从里面出来的人,还得意洋洋地点了一支烟,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
无奈之下,三人又绕到最小的偏门,却发现那边也有个男人守着,徐阿姨认出是吴梁的牌友。
所有出口都被堵了,三人无奈,只能上了顶楼。既来之则安之,她们干脆找了家店坐下来吃饭。
“阿姨,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要抓你?”
徐阿姨抬头一看墙上的时钟,已是六点半了,顿时食不下咽:“我不是要出去照顾囡囡嘛,护照和签证办好了,机票也定好了,就在今晚十点多,可他非要拦着我,不让我出国。”
颜未染愕然:“那应该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让你出去?”
徐阿姨叹了一声,眼泪也随即落了下来:“囡囡悄悄同我商量,对我老公说夫妻二人同时申请怕有移民倾向,让我先出去照顾月子,几个月就回来。其实我们商量好了,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她从小看着我被她爸打成那样,三天两头的一身伤,她是怕我有一天死在他的手里啊……”
说着,徐阿姨用颤抖的手拿出手机,给她们播放了和自己女儿的对话消息。
“姆妈,其实我舍不得离开中国,我在这边想吃你做的红烧肉想得要哭……”
“可是姆妈,我还是选择嫁到美国了,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带你出来,这样他才追不出来!”
“结婚前我就和老公说好了,我要把姆妈接过来一起生活的,我们装修房子的时候,也已经把你的房间准备好了,贴了米色墙纸,就是上次我发过来让你帮我选的那款,你肯定会喜欢的……”
“姆妈,来吧,这边签证太难,我不替他申请探亲,他绝对追不过来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了,我陪你开开心心过日子!”
颜未染心中有些感慨。她刚搬到梧桐街的时候,正赶上徐阿姨的女儿吴晓楠出嫁。那时女儿抱着妈妈哭得昏天黑地的,等嫁到美国之后,却再也没回来过了。那时颜未染还当吴晓楠是奉子成婚,怀着孩子不方便长途跋涉,现在看来,却是另有隐情。
徐阿姨关掉手机,靠在桌上揉着肩膀,声音哽咽:“本来,我今晚就要去囡囡那边,我……我再也不用过现在这种日子了,可没想到,吴梁他不知察觉到了什么迹象,偷听了我手机里的消息,发现我是想跑掉不回来了……他打了我一顿,还把我的行李也抢去了。可我得走啊,我就偷了自己的护照和身份证,拼命跑出来了,没成想到底还是被困在这里,这飞机肯定是赶不上了……”
徐阿姨泣不成声,潘朵拉握着她的手在安慰她。
“小颜,小潘,阿姨这辈子已经看不到希望了,但你们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啊!女人这一生,遇见什么样的男人,就决定了你后半辈子的路,你们结婚的时候可千万要擦亮眼睛,不要像我一样,看看身边人都嫁了,就也急着找个人结婚生子,结果,现在落得这种地步,真是悔都悔不尽啊!”
潘朵拉连连点头:“好的,阿姨,我们一定会记得的!”
颜未染一边听着,一边吃着饭,皱眉思索。
她心里升起一个设想,慢慢成型的同时,也让她觉得莫名畏惧——
那一夜,她装扮成方艾黎,面对着未知黑暗袭来时,她曾经在心里发誓,颜未染,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做别人的替身。
这也是,卫泽希要求她扮成柳子意引开粉丝时,她那么抵触激愤,甚至痛骂他然后走人的原因。
那些深埋在她心里的恐惧,如疽附骨,让她在那些旧伤发作的时候,深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坠楼那一刻死去,好摆脱掉这切肤之痛。
潘朵拉被她的脸色吓到,小心翼翼地问:“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望着面前的徐阿姨,想着吴晓楠出嫁那天抱着妈妈时哭花了的妆,又想着徐阿姨拿着药酒揉搓旧伤的模样,把手中的碗慢慢放下了。
她说:“徐阿姨,你别担心。今晚,我百分之百保你上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