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释并没有走出多远。
绕过山道,前面有两个人靠着树干站着,一个闲闲的嚼着巧克力,另一个仔细的整理着放在地上的几个箱子。
薛纯茶——苏释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行向后猛跳——
“嗡”的一声响,几张大网四面八方的打开,把他罩了个严严实实,那放在地上的几个箱子,正是网枪!姜天然蹲在地上正是在调节临时做的网枪外接开关。
“哈罗!”薛纯茶对他挥了挥手,“你别怀疑我们星星宝贝,她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只不过跟踪了她,然后又跟踪了你而已。”
“哼!”苏释笔直的站着,眼睛仍然是睁得很大很圆。
薛纯茶走近了,微微弯腰看着他的眼睛,“放松放松,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想弄明白几件事而已。”一旁的姜天然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了一支一次性针头,苏释变了脸色,“你——”
“那可不是我的主意。”薛纯茶抓了抓头,“我说了不需要那玩意的,天然坚持说如果你不肯说实话,他就要给你打催眠针。”他很遗憾的看了姜天然一眼,“这小子一向很听话,就是喜欢什么针头、皮鞭、蜡烛之类的玩意儿。”
苏释紧紧抿着嘴唇,冷冷的看着那支针头,就是不说话。
姜天然的针头闪着寒光,薛纯茶拍了拍手,很温柔的问,“我们先来第一个问题,是谁杀了鱼塘里的六个人?”
苏释咬住了唇。姜天然迅速拗住了他的手臂,苏释反抗了一下,很快放弃了,一方面是因为姜天然的腕力比他还强劲,另一方面是因为人在网枪里,即使挣开了姜天然的手臂,又能怎么样呢?姜天然捋开他的衣袖,毫不犹豫的在他的上臂扎了一针。
苏释恶狠狠地瞪着姜天然,那目光正如一只受伤的孤狼,姜天然对他弯眉微笑,拔出了针头,动作麻利的将用过的针头丢进了随身携带的垃圾袋里。
呸!他还真环保!苏释凶狠的盯着他,渐渐地天旋地转,心里坚定不移的告诉自己什么都别说,要毫不怀疑的相信自己能够抵过药性,能够什么都不说,但渐渐地他连自己是不是在说话都分不清楚了。
“是谁杀了鱼塘里的六个人?不是你,对不对?”薛纯茶对姜天然的动作显而易见的不以为然,但他也并不反对。
“……”苏释紧紧抿着嘴,眼神已经渐渐涣散,却不说话。
“是谁杀了鱼塘里的六个人?他们是自杀的吗?”姜天然温柔的问。
苏释的目光有些呆滞,极慢极慢的……摇了头。
“谁杀的?”
“他要杀我。”苏释这一次答得很快,却答非所问。
薛纯茶揉了揉头,把那一头长发揉得有些乱,“是因为他们要杀你,所以你才杀了他们?”
“不是他们,是他。”苏释说。
薛纯茶头痛的敲敲自己的脑袋,“哦!我明白了,只有一个人要杀你,而你只杀了一个?”
苏释僵持了很久,慢慢的点了头。
“剩下五个是谁杀的?那个女孩吗?”薛纯茶问。
这一次苏释却说什么也不回答了,只是呆滞的看着他。
薛纯茶上下看着这个网中的漂亮男孩,这个孩子很古怪,保护别人的执念显然比保护自己要顽强很多,从某种程度上算得上三贞九烈,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来说还是个舍己为人的好人啊!“理佳是谁?”
问到“理佳”的时候,苏释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阵红晕,连脖子后面都红了,“好朋友。”
薛纯茶看着他腼腆的表情,实在觉得很好笑,“你们见过面吗?”
“没有。”苏释的回答出人意料。
“那是怎么认识的?”
“信。”苏释低声说,“我捡到了她的信。”
薛纯茶往嘴里丢了一块糖,嚼了两口,“哦,你捡到她的信,就写信回去,然后就交上了朋友?”
苏释咬唇不答,那倔强又迟疑的表情很可爱。
“呃……见过……那个照片没有?”薛纯茶又嚼了嚼糖,“女孩的照片。”
苏释点头。
“漂亮吗?”薛纯茶吹出一口气,“能不能——”他突然悄悄地说,“给我看看?”
苏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姜天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在他眼前晃动,在他耳边轻轻的数:“一、二、三、四……”苏释的动作加快了,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信。
姜天然左手接过信,递给了薛纯茶,右手毫不懈怠,依然有节奏的在苏释眼前摇摆,正常人左右手同时做事,一定会互相干扰,他却做得非常自然,连摇摆的节奏都一丝不差。
薛纯茶打开了信,信里掉下一张女孩的照片。他感兴趣的摸了摸自己的瓜子下巴,“伊耶~~~~”
信里不只有女孩的照片,还有一张彩色铅笔画的画,画下面淡淡的写了两个字“理佳”。画纸是普通的速写纸,画着淡绿色的菜地,菜地上开着鹅黄色的花朵,遥远的天空蓝得很浅,几朵小小的白云天上飘着,一个撑着粉红色洋伞的女孩站在菜地里看着天。
她有一头长长的黑发,穿着一身粉红色的洋装,就像个温顺的娃娃。
眉目是朦胧的,菜地是朦胧的,花朵是朦胧的,天是朦胧的,云是朦胧的,因为是铅笔。
只有洋伞画得很精致。
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象,那洋伞下的女孩是不是也同样的精致可爱?
女孩的照片不大,放在手心里盈盈一握,戴着帽子的面颊充满稚气,一头乌发扎了两条白色的缎带,穿着白色的吊带小背心,肩头的曲线很美,清纯而浪漫。
看到这样的照片,没有哪个男孩会不喜欢吧?薛纯茶吹了声口哨,连他这种年近三十的老男人都心动了,像苏释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呆鸟怎么可能不上钩?“哇!真美人啊!信呢?你们写的信呢?”这个老色狼开始春心大动,不怀好意的想看人家纯纯的情书了。
苏释眨了眨眼睛,姜天然停了手,只听他说,“画。”
“你们不写信,就这么画来画去?”薛纯茶张大了嘴巴,提起那张画,“这就是信的全部内容?”
苏释点头。
薛纯茶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现在是什么年代?二十一世纪!神州都上天接着嫦娥就要登月了,这种年代,竟然还有人干写信这种事,最可怕的是竟然没有内容,长期就这样画来画去,你画一张寄过来,我画一张寄过去——上帝啊!哦不,耶稣他妈!谁来告诉我这是噩梦!这绝对是一场噩梦!
“鱼塘里的六个人是理佳的什么人?”姜天然在旁边问了一句,温柔的把问话的主题从色狼的方向导回了正途,“亲人?”
“她的爸爸、叔叔、哥哥、表哥、姨丈、舅舅。”苏释漠然回答。
薛纯茶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和她谈……哦不,你和她画画,却千里迢迢来杀了她亲人,你真******下得了手?”
“任务就是任务。”苏释的眼神骤然透露出另外一种锐利炽热的光芒,“任务绝对——”他的话声戛然而止,姜天然轻轻拍了下薛纯茶的肩头,话题敏感了,开始刺激起苏释反抗的情绪。
“你的任务完成了吗?”薛纯茶开始放缓了语气,“我的意思是——那些茶叶?送出去了?还是被你烧毁了?”
“送……回去了。”苏释的语气有些不稳定,“任务绝对不能失败。”
“哦,为什么?”
“失败了就死。”
薛纯茶再次摸了摸自己尖秀的下巴,“嗯。任务完成了,你留下来干什么?”
“莎莎要杀理佳。”苏释突然说了这句,随即一惊,他的眼神回复清醒,震惊而嫌恶的看着薛纯茶,“你们——”他随即紧紧闭上了嘴。
这是很少见的能自己摆脱催眠的人。
姜天然一扬手,同样一记手刀砍在他颈后,苏释应手而倒。
因为莎莎要杀理佳。
薛纯茶轻轻磨蹭着下巴,任务、苏释说到“任务”,那说明这个收钱买命,或者说收钱无所不为的组织并不小,至少他们并不是单干户。莎莎要杀理佳,苏释任务完成了却没有离开,是因为想救人吗?莎莎是谁?另外一个长得像中学生的女孩?
是她杀了鱼塘里的另外五个人?
而理佳是谁?
真的是照片里的女孩?
也许是他怀疑的神经太过敏感,他始终觉得照片里这个清纯可爱的女孩眼熟得很,好像——哪个游戏网页的宣传模特。
这么想会不会是亵渎了苏释小子纯纯的精神恋爱?薛纯茶挠了挠头,平生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记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