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违恍若忆起,宇文鉴当年可是雨姗推荐给柴迅的,推荐之功想必宇文鉴也还记得。
雨姗定定神,柔声道:“相公此次为我吃了苦头,你安心习练丹青就好,上苍给了人不同的技能,相公的才华在丹青,而秦王二哥的才华则在治国安民。”
言下之意,她亦是有自己的才华。
柴违道:“你的才华是与皇上斗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死就生,既然已嫁与了相公,我就不怕再冒犯皇上。重拾姐弟身份于他、于我未偿不是件好事。”
雨姗精神抖擞,出了宫门,回望皇宫,她挥动双臂:“宫外的一切都让人感到自在。宫外好啊!”
“可是天下又有几人能看透?”
有柴违相助,还义安夫人和碧菱帮忙,这对雨姗不再是冒险的打赌,而是一次真正的计划。一定要让自己成为流锦,从现在开始她也只能够是流锦。
人生有时候就在一个圈上兜转,十几年前,她以流锦的身份陪在柴迅身边;十几年后,她又以流锦的身份离开他的身边。
柴违令大管家将他们夫妻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庭院里,可以让崔隽永安心地绘画。何雨娴请来了郎中给崔隽永瞧伤,亲自带着婢女给崔隽永煎药。
黄昏时分,宇文鉴来到了秦王府。
“你是在下见过最大胆的女子。”
“我素来胆大狂妄、放恣刁蛮。”
雨姗并不认为这是讽刺,反而认为这是对她的赞赏,请宇文鉴坐下,寒喧几句之后切入主题。
“表哥在皇上身边亦有数载,此次我想以柴流锦的身份绝处逢生,想迫他放手,表哥以为我有几成把握?”
柴违与崔隽永皆是吃惊,因为之前从未听她提过宇文鉴与她的关系。
宇文鉴这两年留了个八字胡,在皇宫表白了自己对雨姗的好感后,坤正帝挑了五名美女送给他。他本无心女色,可轮不住五名美女的投怀入抱,到底是乱了心性。
“我不认为你有多少把握,除非你有什么法子说服于他。”
雨姗会意地笑了。“迅儿的性情我又何偿不知,有时候固执起来任何人的话恐怕都听不进去。不过,我也只能再尽力试试,成与不成皆系于此。”
有了宇文鉴的建议,雨姗心底更有把握了。
她期待着柴迅的重逢,这或许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袒承心事,也有可能将是人生里最后一次谈话。
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又开始莫名地担心柴迅拒绝与她见面相谈。她像是一个等待判刑的钦犯,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为了避免柴迅见到崔隽永再生敌意,雨姗特意借了秦王府的书房一用。
为了掩饰自己不安的心绪,她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
“朕还以为你有多逍遥自在,原来还是心有余悸啊。”
雨姗倏然起身,款款行礼:“恭迎皇上,万岁万万岁。”
柴迅径直走到书房桌案前,占据了主动的位置落座。
柴违亲自为二人捧来两盏热茶,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
“今日,我想与皇上进行一次长谈,不是皇上与皇后,不是姐姐与弟弟,只是男人和女人的谈话,皇上认为可以吗?”
柴迅笑:“你怕了?害怕朕杀了崔隽永,害怕朕不放手?朕还告诉你,朕就是不放手。”
雨姗浅淡一笑,如今计较谁胜谁负又有何益,况且她要的不是输赢,而是余生的平静与幸福。
本想让他先问,可看他得意的样子,根本就是一种挑恤。她亦只好先开口:“皇上喜欢雨姗哪里?”
柴迅想了一会儿,道:“你有情有义,你美丽妩媚,是男人都会喜欢。”
“皇上以为什么是爱?”
柴迅又道:“爱和喜欢是一回事。”
“雨姗以为喜欢,可以是欣赏、敬佩,可以做朋友。而爱是不可替代,唯此一人,不愿分享,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是他和她对爱的不同理解。
“爱有亲情之爱,父母爱、兄弟姐妹爱;友爱,朋友之爱;唯独爱情是属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事。对雨娴、何保和皇上、宇文鉴,属于亲情之爱;对秦王、陈文翰,属于友爱。”
在她的心里,他是属于血脉至亲的人,尽管他们并不是姐弟,但她一直视若姐弟。
“终有一日,朕要你爱上朕。”
“不可能了,这些年来,皇上以为我没有努力过吗?我每努力一分,换来的就是两分的伤害。”雨姗不想再这样纠缠不清,只愿回到单纯的姐弟情,她知道这或许会很难,但她必须一试:“我曾问你倘若我委身他人你是否能原谅。”
“朕可以原谅,就像朕一次又一次地临幸别的女人,你都谅解了。”
“不是谅解,因为你是皇族、是皇上,也是你无法拒绝这样的路。当年你听过我的话之后,你说:你怎么有颜面再回来,为什么不去死?那是一把比刀子还要厉害的话。那一次,我下定决心要离开,可我念及过往希望告诉你实情,当我痛苦的时候,你却与其他女人享受着快乐。”
“朕不知道应对这一切。”
“不知道应对就应该伤害我,那时我怀着你的孩子,即便我用死来要胁你,你都不曾过问过。那是怎样的失望,所以我要离开。你根本不知道在我离开的时候发生了多少事,你甚至都不愿问我,那些日夜我是怎样度过的?”
“后来,朕派人寻找过你,是你自己逃走的。”
“我逃走,是不想让自己再受到无辜的伤害。而事实是,我逃走是正确的。若不曾逃走,我不会知道,自己在你府呆的那几日居然会身中剧毒,这毒是如此残忍,不仅会夺去孩子的性命,更会让一个女人从此失去做母亲的权利。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比生命还重要,你伤我,连你的女人也一起伤我,一直以来我不忍伤你,也因为你不忍伤害你的女人,可是你们却从不曾对我仁慈。”
“怀着景天时,我曾独自从京城步行翻越秦岭入蜀越,蜀道难行,你不曾想像得到……”
“你无法忘记章诲,即便怀了朕的孩子,你还是想去找他。”
“我感谢生命里曾经爱过他,如果不曾有章诲,那时的我根本过不了那坎,因为有他才让我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坚持了下来。如果不是去寻他,我也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魔变医君。遇到了医君我和景天才得以生存下来,而这一切都拜你和章诲所赐。即便是如此,我总一次又一次劝自己原谅你,但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的心,所以我独自带着景天四处求医问药,那些难寻的药一次次让我产生了死的想法,但我不能死,我若不救自己的儿子,就没人可以救他,所以我入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