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等不到天亮等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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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种子(2)

“校花?她哪有你漂亮。”

“我还想说她没你漂亮呢。”

“还是你漂亮。”

“你漂亮。”

“你漂亮啦。”

两个女孩子欢笑着顶顶对方的肩膀。

张佳来说的是真心话。这几年常晓春张开了,五官说不上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很耐看,又有一头漂亮的长头发,笑起来神采飞扬。初中想追她的男生很多,要不是高飞挡着,她早就被表白几百次了。

也不知道高飞现在怎么样了。

张佳来念叨着高飞,没想到中午他就来了。

上午的课结束后,常晓春正和张佳来商量中午去食堂吃什么,一个小胖墩跑到她们教室门前喊:“常晓春、张佳来,有个帅哥在校门外等你们。”

这一嗓子,全班人都看向她们。她俩忍笑对看一眼,小小的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

校门外,高飞穿着新校服,蓝西装白衬衫,合身的剪裁,很有英伦风。

“你们今天怎么样?”

“我们当然还是老样子啰,不过你这身可够帅的。私立高中就是这点好啊。”常晓春拉拉他的领子,又拎拎他的袖子,就差流口水了。张佳来在旁边笑。

“要不脱下来给你?”高飞作势解开扣子。

“别脱呀。”张佳来以为他来真的,按住他的手。

常晓春把张佳来拉回来:“你让他脱。”又指着高飞说,“有种连裤子一起脱了呀。”

路过的同学闻言,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早就习惯这种玩笑的高飞,自己找台阶下,放在胸前的手改紧紧抓住领口,一跺脚一转身:“哼,你们调戏我,不脱了。”

常晓春和张佳来笑得前仰后合。

时光就在这个时候经过他们身边。他手上拎着麦当劳的纸袋,暧昧不明地目光在他们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待他走远了,张佳来不安地抓住常晓春手臂:“他干嘛看我们啊。”

常晓春低声说:“是看高飞吧,他俩认识。”刚才对高飞的嚣张气焰一遇到时光就熄了火。

张佳来敏感地意识到高飞脸色不好,她正想问,高飞说要回学校,匆匆跟他们告了别。常晓春拉着满心疑惑地张佳来去吃午饭。

高飞在学校门口被时光截住。他手里麦当劳的纸袋变成两个,走过去拍高飞的肩膀:“喂,一起吃饭吧。”

时光没有学生证进不了校园,他们在路边找了个长凳坐着。两个人各自拿出汉堡一口咬去半个,又拿出可乐,扔了盖子,喝之前很有默契地碰了杯,就像小时候那样。

时光开门见山地问:“还拿我当朋友么。”

高飞使劲儿嚼着生菜,和着心里的酸甜苦辣一块儿嚼,直到全都嚼透了,他说:“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我舅在你妈的工厂干活,已经两年了,累是累了点待遇还行。我也帮着家里挣点钱。”他喝了一口冰可乐,辣到心里,“一开始出去打工,遇到很多伤自尊的事,不过现在适应了。哎,你知道鲫鱼多少钱一斤吗?你知道报摊每天都几点开门吗?”

时光沉默以对。他确实不知道。

高飞笑笑:“我没钱了,再也不可能有事没事就陪你吃麦当劳,或者去这儿去那儿旅行。书上不总是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在你在十楼而我在地下室,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做不回从前的兄弟。”

时光一针见血地骂:“你他妈就这点儿胸襟。”

本来心里的一点儿内疚,被时光骂的烟消云散了,高飞更加坚定他们做不成朋友。他叹口气说:“不是我没胸襟,时光,哥们儿,你应该理解,人啊,越长大越不自在。”

时光望着对面蛋糕店的黑白招牌,又看向高飞黑白色的脸,他说:“我理解。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之前跟你说的我眼睛的事,麻烦你继续保密。咱们这点情分还是有的吧。”

“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高飞看看表,时间快到了,他收拾了吃剩的纸盒子准备走了。

时光慢悠悠喝着可乐,忽然问他:“你和常晓春,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知道时光会问这个事,高飞没有任何隐瞒,交代了他和常晓春认识的经过。不知怎么搞的,被时光那一双明澈的眼睛看着,他莫名感到压力,好像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时光听他说完,又问:“你喜欢她吧。”

高飞惊了一下,果然都被他看穿了。他不想说实话,打哈哈专题话题说:“干嘛这么关心我和她的事。难不成你对她余情未了?”

时光脸沉下来。

高飞忙说:“开个玩笑。不过你告诉我句真话,你和她还能做朋友吗?”

时光摇头。

高飞松了口气。很矛盾的,他虽然不想追常晓春,但也不想她跟了别人,特别是时光。

虽然知道时光不会那么无聊,为了谨慎起见,走之前,他还是对他说:“当交换,你也帮我保守个秘密吧。虽然你说不会跟她做朋友,但无论如何,你别让她知道我喜欢她。不然以后我很难面对她。”

时光点头。

高飞安心了。

高飞走后,剩下时光一个人坐着,他喝光可乐,把纸杯捏成一个硬邦邦再也捏不动的球,抬起手,丢进垃圾桶。

看来常晓春真的过的不错啊。有朋友,有暗恋她的人。

可那又怎样呢,这些跟他都没关系。他不在乎。

开学第二周的周一,是全校最忙的日子。各班的月评开始,学生会将在其中发挥他最大的价值——查卫生。

新学期第一次卫生检查,关系到各班的脸面,特别是对于新生班级,班主任极其重视,从第二节课就开始安排打扫。

常晓春和张佳来的任务是不停地倒垃圾、提水桶、洗拖把。张佳来空有力气,干活总不得要领。大部分的技术活都是常晓春在干。常晓春去厕所倒水,张佳来在旁边帮扶着。

好不容易做完,两人同一个姿势趴在桌子上休息。张佳来转过头面对常晓春,咧开嘴笑。

常晓春知道她有话说,点点头:“讲吧。”

“那个……我前两天想起来,你和时光小学的时候,是不是一起离家出走过啊。”

常晓春被人踩着痛脚,尴尬地笑:“你知道啊。”

张佳来说:“小学的时候有一阵大家都在议论这事。不过现在估计没人记得了。要不是跟你处的好,我都想不起来。”

“唉,年少轻狂啊,别提了。”常晓春豪迈地转过头,一脸纠结。她淡定三年的心又被搅和起来了。

预备铃打响。

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去开会。班长刘萌萌维持秩序,她命令全班除了低头看书别的什么都不许做,因为学生会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检查到这里。

常晓春翻开书,脑子里想着张佳来的话,一点都看不进去。

自习上到一半,学生会的人推门进来。时光走在前面,他个子高,走路从容不迫,跟在他身旁的人都成了他的随从。

现在装的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喝醉酒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常晓春闷闷地想着,把头埋进书里。

安静的教室里,六盏日光灯嗡嗡地吼。

她并不情愿做这样的比喻,可是当她抬起头看到满屋子大气不敢喘的同学,以及在他们身边来回逡巡的部长们时,立刻想到的是羊群之中混进了几头狼的画面。而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扮演旁观的猫头鹰。

“狼”转了一圈,低头做记录,边写边绕过讲台,经过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最终在常晓春座位后站定。

“后面的垃圾桶是谁负责?”

近距离听到他磁性的嗓音,常晓春的头皮从耳尖处开始紧绷,感官变得极为敏感,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闻到他的味道。她从来不知男生的味道是清新好闻的,她接触的那些无一不是汗臭和脚气的结合体。

刘萌萌难得温柔语气:“是常晓春和张佳来。喂,你们两个站起来。”

常晓春下意识的抗拒。张佳来推推她,把她半拖着站起。站直之后,常晓春迅速瞄了眼垃圾桶,里面有团废纸。估计是有人忘记了今天有检查,不小心扔进去的。一团废纸不算严重失误,属于可扣可不扣的范围。她想,她毕竟和时光有点儿交情,他应该不会扣她分吧。

“扣两分。”时光随口一说,其他学生会成员立刻落笔。

全班哗然。常晓春石化。月评的分数和班主任的工资直接挂钩,刚开学就被一下扣两分,班主任知道了该炸毛了。

学生会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留下常晓春被全班同学的目光射成千疮百孔。

常晓春无奈地想,他这是在用行动表明,他跟她毫无交情。

害班主任被扣了工资,常晓春被罚每天倒垃圾。那个长途跋涉啊。这么说吧,一楼有十个班,她在二班,垃圾站在十班后面花园里的隐蔽角落。她倒一趟垃圾,相当于来回两个百米冲刺,平均上午倒一次,下午倒一次,晚上放学的时候还有一次。半个月下来,她小腿都粗了。

半个月中,她几乎每天都见到时光。时光在十班,要不是倒垃圾,常晓春打死都不会跟他碰到。碰到就碰到吧,她装作没看见。可是他的种种作为实在难以让她视而不见。

每天定时定点,她气哈哈向垃圾站冲刺,而他,优哉游哉地靠在教室后门晒太阳。她来,他眼睛跟着来,她去,他眼睛跟着去,看的好开心呀。气死她了。

半个月过去,班主任看她表现不错,赦免了她。把倒垃圾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赐给了一个天天不交作业的同学。

她终于从时光那种气死人的目光中解脱了。然而,她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每当她的心在枯燥无聊的课上变为一滩死水,只要一想到时光,便会抖动,涟漪阵阵,开满荷花,还有青蛙在上面跳舞。为了不让蛙声影响到她听课,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平静……

她这是怎么了……

烦恼焦躁着,这个月的大日子很快降临了。不晓得有没有人像她这样,来个例假跟要出征似的,早早做好万全准备。热水袋、红糖、柔软的鞋子,她把行囊抗在背上,乌龟一样慢慢爬到学校,挺到放学,再慢慢爬回来。几年以来她都是这么过的。

高飞知道她有个毛病以后,时常送她上学。连带的,张佳来的亲戚到了他也会关心一下。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她们从不把高飞当男生看。

大限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已经进入备战状态的常晓春接到高飞的电话。他上来便问:“来了?”

“第一天。”常晓春摸摸小肚子。

“明天我送你上学。”

“你来得及吗?”

“来得及。明天起早,咱们五点半出发。你九点半放晚自习?”

“是的。”

“我九点二十。到时等你。”

“好。感激涕零啊,奴家愿以身相……”啪。“许……”

她还没许完呢。高飞经常都是这么忙,打工什么的比她还要凶。他们经常一起自嘲,说自己是小姐公子身,丫鬟佣人命。

刚放下电话没多久,高飞又打来了,抱歉地说他忽然有急事,这两天都不能来接她。常晓春说她能搞定,让他去忙自己的。她明白,不是真有急事,高飞不会爽约。但到底是什么急事,高飞不说,她也问不出来。高飞总是胸有成竹,很少吐露困难。

第二天,常晓春带着红帽子,围着红围巾,背好书包,呈乌龟状,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学校。

走到最后一个路口,她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余光瞥见身旁多了个挥不去的白影。她张开眯着的眼睛看向身旁,只见时光骑着自行车,骑得很慢,一身白衬衫在阳光下极为耀眼。

时光正用惊奇的目光打量她,好像在路边看到一只背书包的企鹅。

刚进入十月份,她这打扮是有点夸张。

常晓春翻个白眼小声嘀咕:“看什么看,没看过痛经的人也要上学啊。”

讨厌她就无视她好了,干嘛跟着她。害她走路都不安稳。

时光似乎看够了,用力踩踏板骑上了前。

常晓春放松神经,有点儿失落。

慢吞吞走到校门口,学校大门却已经关上。她直起腰悲怆地想她已经全力走最快,到头来还是不敌值日生的心狠手辣。

还算好,有人陪她。

紧闭的铁门前,时光和常晓春对视一眼。时光说:“跟我来。”

他推着车,她走着,他们绕过前面的教学楼,来到体育场后面。

她笑他:“学生会的人也迟到啊。”

他说:“我退出了。”

“为什么。”

“没意思。”

“……”

这人真是随心所欲。

体育场边上有幢小楼,听说是给食堂职工住的地方。小楼有个院子,院墙围着,爬满了爬山虎。

常晓春望着高耸入云的墙头,无力地问:“你不是打算从这儿翻过吧?”

时光停了车,拍拍后座对常晓春说:“我扶着,你踩着,自己爬上去。”

常晓春挣扎了一下,如果直接从大门进,班主任的月评分扣定了,那她半个月的垃圾也倒定了。权衡之后,她说:“你扶稳点儿啊。”

时光把车扶正。常晓春扶着墙,先踩到后杠上,再踩到坐垫上,手撑着墙,吃力地抬起脚勾了好几次,终于成功地趴在墙头。她气喘吁吁地问:“没人帮你扶车,你怎么上来?”

时光对她的关心毫不领情,他把车推进矮树丛里放好,拍着身上的灰走远。

“哎?你去哪儿?”常晓春骑在墙上着急。

时光走了十米开外,转过身,做出预备跑步的姿势,一个后蹬,风一样冲出,在即将触墙的一刻,他飞身跳跃,双手抓着墙头用力一撑,抬腿勾住,顺势一翻。在常晓春惊愣的同时,时光已安全落地。

常晓春呆呆坐在墙头上,看时光耐心地拍干净身上的灰,转过头,伸出手,说:“下来吧。”

“哦……”她不好意思地抓住他的手,在他的帮助下跳下来。

刚落地,她忽觉肚子疼,一定是刚才激烈运动了。疼得不行,她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时光看到她的异样,低头打量她,半是惊讶半是戏谑地说:“你流产啊。”

常晓春没听清时光的话,除了疼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呻吟着说:“都是你害的……”

“我?”时光哭笑不得。

常晓春混乱的脑子里,只有疼痛和雨声。那天她从车站回来的半路,下了很大的雨。她的初潮在雨中来了,受了凉,从此落下痛经的病根。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经期真的痛起来的时候,人要死过去,连呼吸都困难。

“常晓春,喂……”时光扶起常晓春,看她脸色发白,直冒冷汗,他二话不说抱起她往医务室冲。

医务室的门被狠狠踹开,吓得正在看娱乐版新闻的校医,一口茶喷在刘德华的脸上。

“怎么回事啊?”校医对冒然闯进来的学生没好气。

“不知道。”时光把常晓春放在病床上,微微喘着气。

校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仔细看了看面前清清爽爽的男孩,不悦的神色转为亲和,她温柔地坐在常晓春身边,同是女人,她一看常晓春的样子就明白了,笑着问:“来月经了吧。”

常晓春惨白的脸想红也没有办法红,她避开时光的目光,默默点头。

“没事。”这句话是看着时光说的,女校医优雅地走到药柜边拿了瓶止痛药,“吃两片益母草就没事了。”

校医给常晓春倒水喂药,时光站在原地看着。校医亲切地对他说:“你快回去上课吧。”

时光这才回过神,点点头,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