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王爷微微地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滑过一缕笑意,她居然会想到来找自己?!到底是醉春楼的妈妈,可不是泛泛之辈,下手快,而且狠,直中要害。可惜,打错了算盘。
王爷才一跨进前厅,袁妈妈就赶紧起了身,行礼。王爷缓缓地摒退左右,示意她坐下。
“妈妈来,有何事啊?”王爷淡淡地问。
袁妈妈笑道:“还不是楼里的事,来请教王爷……”
“楼里的事,该是去请示太守啊,”王爷开始打太极推手:“你这一来,不是叫我为难了?”
“先请教了王爷,我才好安心去请示太守大人呢,这先来王府,不也是怕太守的意思跟王爷您的意思不符,索性先问了您,再去跟太守说,呵呵……”袁妈妈是精明人,说话拐弯也快,只恐王爷推掉,于是又说:‘“虽说是楼里的事,可也,跟王爷你有关……”
“哦,跟我有关?”王爷当然知道,她是为紫来和方始的事而来,只装傻问道:“什么事啊?”
袁妈妈敏锐地盯着王爷的脸,轻声道:“还不是,紫来……说来也是王府出去的人,知道王爷一贯体恤奴仆,所以紫来的事,想想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应该先来知会王爷一声,免得王爷日后知道了怪罪呢……”边说,边试探着去,同时,还要看王爷脸色,随时改变自己的话语,这会见王爷的脸色平淡无奇,便暗暗地加重了语气:“新近出现了些新情况,怕是紫来打算赎身呢……”
我提到了紫来,王爷,你急是不急?若是还想装做不在乎,那,她要赎身,你还不问为什么?你若喜欢她,能容别人染指?
刺探动静啊,想看看,我紧不紧张?!我焉能让你牵了鼻子走?!王爷皱了皱眉,淡然答道:“赎身?哦,那是好事啊……”我干嘛要问她为什么赎身,我都知道原因呢。
袁妈妈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王爷并不感兴趣,丝毫也不紧张,甚至也不问为什么,反而还说是好事。她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凭多年的经验,她看出来了,王爷对紫来,多少还是有点上心的。问,正常不过,不问,倒是有点不正常了。袁妈妈想了想,又说:“只不过太守那里的赎银,不知定的什么标准……”
她寻思着,这一句试探下去,该是可以看出王爷的心意了。王爷要是不想放紫来,这句话,就该会有些收效。
王爷轻轻地笑了一下,揶揄道:“袁妈妈,你这话,到底是想她赎身,还是不想?!”
袁妈妈一刺,没想到王爷是踢皮球的高手,立马就把问题给挡了回来,而且丝毫揣摩不出他的任何心理。袁妈妈无法,马上嘻嘻地笑着掩饰自己的不安,说:“若是为了她好,那当然,还是想她能够赎身的……”再看看,王爷能有什么反应。
“这话,可就言不由衷了……”王爷笑着,点穿:“她若赎了,你醉春楼不是又没有花魁了?你的收入,那可少了许多……”我不说准她赎,也不说不准,看你怎么办。
“呵呵,”袁妈妈讨了个没趣,只好干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火眼。”
“知道就好,”王爷沉下脸,缓缓地站起身来,说:“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用假模假式地来请教我……”
“王爷……”袁妈妈似乎还有话想说。
王爷转过身来,看着她,犀利地,剥开了厚重的茧子:“楚家,跟你是有渊源的,你自己的事情,这些事情,我不想掺和。”
袁妈妈杵立着,半晌无言。
原来她一来,王爷就知道缘由了。她无非,是想勾起王爷的醋意,让他插手,只要王爷授意太守定个高价,楚方始力不能及,紫来便赎不了身,她甚至还想,让王爷把紫来带回王府,这样彻底断了楚方始的念想。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王爷的道行比她高深得多,他不但知道楚方始和紫来的交往、方始的打算、袁妈妈跟楚方始的关系,还知道袁妈妈必然出手阻止方始跟紫来的结合。即便他喜欢紫来,他不希望紫来跟方始在一起,现在有了袁妈妈在其中做阻扰,他当然不必插手,得个清闲,看出好戏,然后,坐收渔利。
她永远都想不到,王爷的坐视不理,是因为他知道结果不可改变,他只是不想自己去伤害紫来,更不想将来紫来知道,他参与了这件,伤害她的事情。
王爷淡淡地摆手,下了逐客令,袁妈妈只得悻悻地离开,利用王爷的算盘落了空,她却不会放弃。不管方始意欲何为,铁定是绕不过太守这一关的,袁妈妈拿定了主意,便往太守府去了。
紫来可以被赎身,但赎的人,绝对不可以是方始。
清茗茶楼雅室,楚老太太点了许多的糕点,坐着等候。
门轻轻叩响,老太太望向门页,说:“请进。”
门开出,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一身镂空花纹的绫罗,头插两朵墨菊,一溜儿金步摇偏在一侧,晃荡着进来了。这身打扮,并不张扬,却很有韵致。保养得当的脸上,脂粉涂得细,还是显出了细细的皱纹,但从前美丽的轮廓还在,风韵犹存。岁月的风霜是无情的,二十年过去,她的美貌已经消退,并且披上了浓厚的沧桑。
老太太微笑了一下,轻声道:“笛娘子,别来无恙啊。”
“还好。”袁妈妈淡然应答,面无表情地坐下。
老太太轻轻起身,替她斟茶。袁妈妈端起茶,凄然一笑,感慨道:“我用二十年的痛苦,换你亲手斟一杯茶,也是应该的。”
“我们楚家到如今,是四代单传了,怎么说,你也是功臣。”老太太轻声道:“这杯茶,却之不恭。”
袁妈妈浅浅地喝了口茶,抬眼望着老太太,低沉道:“当年,你答应过我的……”
还没等她说完,老太太就承认了:“是,我对不起你,我做得不好……”
袁妈妈默然片刻,说:“我没有任何要求,只那一件,你都……”
“笛娘子,你要埋怨我,我老太婆无话可说,但是,这么多年,我对他的教导,你该是有耳闻的,确实从未接触烟花之地……”老太太解释道:“何况,方始和那姑娘,他们在归真寺相遇的,不是在烟花之地……我是防不胜防啊……”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算了……”袁妈妈怅然道:“现在还是看看怎么办吧。”
“幸亏你来找我,不然,我还真的犯了难。”老太太伸手撑住额头,一筹莫展地样子。
“方始要说娶她,你们照当年的方式不就行了。”袁妈妈从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出来:“难道,他能犟过他父亲?!”
老太太摇摇头,没说具体缘由,先就问道:“你楼里的那个姑娘,是叫甘紫来吧,为人如何?”
“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袁妈妈默然道:“她可比我当年,强多了。”
“方始说,除了出身,她毫无瑕疵。”老太太好奇地问:“是这样的吗?”
袁妈妈点点头:“是的,如他所说。如果不是出身官妓,他们确实很般配。”
“那你的意思……”老太太轻声试探道:“今天你约我来,是想劝我成全他们?”
袁妈妈沉默许久,才凌厉地望过来,冷声道:“当年,你们为何,要拆散我们?”
“在你房间里要孩子的时候,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他若娶你,前程就全毁了……”老太太黯然道。
“那么你觉得,我当年为了儿子的名声,可以忍痛把他给你带走,今天,我会为了一个官妓,又去毁他的前程吗?”袁妈妈绝然道:“早知如此,我何必不自己抚养他。”
果然,她是要出手阻止的。老太太叹了口气,轻声道:“没想到,你跟我当年的选择是一样的……”
“所以我原谅你了。”袁妈妈面无表情地说完,猛一口,把茶水全部灌下,也把心头所有的恨,吞下。
老太太看了袁妈妈一眼,涩涩道:“可是,我年纪大了,想起从前的事,总觉得有些愧疚……”
“有什么好愧疚的?”袁妈妈凉凉地笑了一下:“你儿子,功成名就了,你楚家,门风依旧,如今的方始,将来也一定大有出息……”
“笛娘子……”老太太低低地喊了一声。
“我本来就是个官妓,从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袁妈妈平和地笑道:“你也不需要愧疚。”
“可是方始的事,我有些不忍心……”老太太吞吞吐吐地说:“如果那姑娘真是好,我还在思量,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方始的提议……”
袁妈妈猛一下打断了她的话,异常坚决地说:“他们绝对不可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