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妈妈一点也不知道吧?”善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紫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她以为我躲懒只为了睡觉,不知道我躺在床上很多时候都在看书……”
“你也练字的?”善卿问。
“恩,”紫来回答:“楼里后院的溪边,有块大平石,那天你也看见的,我每天洗完衣服,就在蘸了水在石头上写字。”
善卿颔首道:“怪不得,那你的柳体,是谁教的……”
如廉啊!紫来猛一下把这三个字憋回肚子里,说:“是我爹爹。”她不能告诉善卿,如果不是那日去替花灵买脂粉,她不会路过如廉的摊子,不会看见替人代写书信的如廉,那一手漂亮的字啊,就是柳体。全因为那一手字,让她止步不前,搭讪着,算是做了如廉的学生。从此一步一步,她走进了如廉的生活,如廉走进了她的心里。想当初,进入青楼的时候,她仅仅只是会写字而已,哪里知道什么柳体、颜体和魏碑?!
“爹爹去得早,所以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紫来口是心非地说着,觉得心底发虚。
善卿悠然一声感叹:“到底是探花郎家的小姐啊……”在紫来给了她惊喜的同时,也增加了她的信心,紫来的身上还有多少的意外,她不知道,但她确信,等到紫来可以一鸣惊人的时候,那个他,是抗拒不了紫来的。
善卿对此,越来越有信心了。她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告诉张先生,他给小姐的课程,可以提前半年的进度了,教些深入的东西吧。”
正说着,丫环进来禀告:“内院的新匾额送来了。”
善卿欢悦道:“紫来,随我一同去看看!”拉了紫来,出了院子,只见红红的绸子盖着,匾额已经上了门楣,善卿轻轻地推了推紫来:“去揭啊——”
紫来抬头望望,一举手,红绸飘然滑落,她看见了三个镏金的大字,龙飞凤舞地写着“青云阁”,她那不同寻常的直觉,再次凸现出来,只一眼,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句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谁是好风?谁又是力?那又能上什么样的青云?
她骤然间一回头,仿佛在问,姑姑你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眼神交汇,善卿悄然颔首,竟似回答她,哦,原来你懂了,很好。
紫来迟疑着,想问原因,可是她思量着,善卿并不会明白地回答,她想要的答案,如果不是自己去寻找,来日,也会自知。
“上姑娘,换下的旧匾是先收藏起来吗?”丫环小心地问道。
“不用了,”善卿无所谓地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烧了吧,已经用不着了。”
紫来心头一颤,不知为什么,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三十不过五的大限,会真的印证在善卿身上么?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紫来到雅园就一个月了,她很配合,也很能吃苦,适应得非常快,进步也非常大,善卿特意准了她,每隔十日便休息一天。
这天,正是紫来休息的日子,善卿带了她在茶厅练茶艺,丫环忽然来报:“王爷晚些时候就会过来,请上姑娘做准备。”
善卿顿了顿,笑道:“他不会是一个人吧?”
“姑娘真是聪慧,王爷说他带了一位客人,是他的表哥。”丫环回答。
“表哥?!我想,应该是煜王爷大姨妈的三儿子,江南富商,做绸缎生意的贸隆商行东家张兆轩吧,老婆死了两年了,”善卿淡然道:“看来,王爷又是好心,他呀,始终没断了给我找个归宿的心思……”
王爷想做媒,让善卿去给张老爷做续弦!紫来一听来了劲,贸隆商行,那可是官商啊!乖乖,家财万贯,又是正室,还是太后的亲戚,这可了不得啊!别说其他人,就是紫来想到这一点,都禁不住心痒痒起来。好在此时不是晚上,不然,善卿肯定会发现紫来的眼睛里闪个起了狼眼一样的绿色荧光,那是面对猎物时本能的反应。
“姑娘……”丫环本该兴奋,紫来却听出了话里的忐忑,因为善卿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愿意。
“他要来就来吧,见个面而已。”善卿冷冷地吩咐:“你们该如何准备就如何准备吧,不用来问我。”一转头,看见紫来,微微地皱皱眉道:“你回青云阁,等客人走了,才能出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紫来麻利地回答,那个混帐王爷,我才没兴趣见他呢。
一上午过去,紫来已经在房间里练了茶艺许久,喝了一肚子的茶,只想等王爷走了,却厨房里弄点东西添添肚子,一抬脚,想起善卿的吩咐,又悻悻地坐下。
“小姐有什么需要么?”丫环凑过来问。
“嘴巴里没点味道,去弄点云片糕给我吃吧。”紫来说。
丫环轻声道:“小姐,上回上姑娘就教过您,说话要委婉,比如今天这句话,你可以说,取些云片糕来调些胃口吧。”
紫来一听,知道自己又疏忽了,却还是嘴硬着:“意思不都一样么?”
另一个丫环轻轻地笑道:“小姐,上姑娘说了,云片糕太甜,吃多了坏牙齿不说,还容易长胖,你昨儿已经吃了,今天是不能再吃的了,换个别样的吧。”
“那就来碗酸梅汤吧。”紫来说。
“酸的生火,小姐,你鼻子下面已经有个小红点了,估计要出米疖子了,这会要降火的,酸的不能再吃。”丫环柔声劝道。
紫来一听,顿感没趣,又不能无故发火,只好闷声埋怨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都被你们整得没胃口了,算了,懒得吃了,我睡会儿,你们下去,一个把我书橱整理一下,顺带清了画卷交给先生去裱,另一个去前院取些我绣花的丝线过来,已经没多少了。”
她一折身,上了床,躺着,看丫环一个去了书房,一个下去了,估摸着时间,便悄然摸下了楼。出了阁楼,一看,大门锁着。紫来嘿嘿一笑,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我了?小姐我爬醉春楼的墙如履平地,这算什么?!敏捷地转到阁楼后边,跳上假山,攀个树,刷刷几下,就下了墙头。
不让我吃!偏要!哼哼,我自己去厨房里吃,吃完回来,看你们还能怎么样?!
“善卿……”煜王爷下了马,直接就喊道:“无事不等三宝殿,今日前来,正是要麻烦你。”
“王爷尽管吩咐就是。”善卿答道。
“来来来,”王爷将缰绳交给下人,拖过一个人来,比王爷高半个头,长得魁梧高大,国字脸庞,肤色微黑,独独一双眼,黑亮而转得溜活,只一眼,便觉此人活络精明异常。王爷说:“我先做个介绍……”
“这是我表哥张兆轩,新近开辟了茶叶的业务,说是要找我请教茶的良莠。我嘛,品茶全凭兴致,没有你研究得透彻,所以把他带了来,请你好好给他说说,教他如何区分茶种、等级。”王爷呵呵一笑,浪荡着又仿佛正经,调侃道:“没有提前征求你的意见,就径直把他给带来了,唐突贸然之处,还请善卿姑娘见谅。”
善卿微微一笑,心道,来都来了,还假意什么。
“只是说茶,半天功夫够否?不然,整天?”王爷邪邪地一笑,冲善卿挤挤眼:“容小王在你这里蹭顿饭否?”
“那是自然,招待王爷和贵客,是我的荣幸。”善卿只当没看见,知道他早就打算好了,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对付。
“叨扰姑娘了,还请姑娘赏脸。”兆轩双手抱拳,略一欠身,行了个礼貌:“请姑娘倾囊相授。”
开口就是倾囊相授,要求还真高呢。善卿浅笑道:“承蒙王爷引见,善卿挣足了面子,张老爷又是如此的礼贤下士,善卿自当竭尽全力。”
三人进了茶厅,不管王爷打的什么算盘,也不知张兆轩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善卿就拿定了主意,装傻到底。吩咐丫环把园里所有的茶种都取了来,近三十个罐子一字而排开,一样一样地介绍。
“张老爷……”善卿才一开口,王爷就说话了:“哎呀,多生份呐,这样吧,叫兆轩……”他摸摸脑袋,又呵呵一笑:“这又太熟份了点啊,也别扭,不如,叫兆哥吧?”
“嘿嘿,我有个外号,叫兆一商,他们都喜欢叫我一商老爷,”兆轩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天下第一的商人这个意思,你觉得叫兆哥不好,那就叫兆一商好了。”
“什么呀!”王爷猛地,拍一下兆轩的手,说:“叫什么外号,还叫兆哥!”
“还是听王爷的吧,兆哥。”善卿柔声阻止了他们的争执。她决定听王爷的话,同时表现给张兆轩看,哪怕是一分一毫,她都是唯王爷的话是从,没他什么事。这也暗示着,不管王爷要怎么撮合,她本人都没有那个心思。如果张兆轩真的精明,会懂的。
兆轩嘿嘿地笑着,表示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