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幸村坐在座位上安静的望着窗外,午后暧昧的金色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唯美的如同油画。
朝着座位走的途中,正巧幸村转头过来,于是两个人的视线相对,她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的表情是否表现出伤心或者愤怒,只不过幸村的表情一如既往,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结果是她到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关于便当的事情。
下午放学的时候,她没有去参加园艺社的活动,也没有去网球部参观,而是很快的走出了校园。
不知道为什么,青山觉得莫名的烦躁,不想在校园再多呆一秒。
归去的途中,夕阳西斜,红霞染红了半边天。
她突然很想去看海。
走过海边的栈道,脱下鞋子提在手中,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沙滩上,走一段路,然后再踏着自己的足迹返回,她就这样一直一直的重复。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感觉到疲倦,才坐在沙滩上,望着落日映照下的碧海,身下被日晒过的沙子依旧温热,但是迎面吹来的海风中却带着些许凉意。
于是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因为居然会开始在意起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比起这些,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似乎更加残酷一些。
只不过,为什么,为什么会对那个人特别的在意?
来到神奈川以后,她已经很少会去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并非是遗忘,而是她自己根本不愿去回想。记忆这种东西如同被禁锢的堤坝,一旦被打开就会如洪水般蜂拥而出,铺天盖地的吞噬着人的全部。
小学六年级,跟随母姓叫伊藤南的她从东京转学到大阪的南梅田小学,听着周围聒噪的大阪方言,在陌生的环境里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发呆。这时坐在前面的少年回头主动和她聊天,实际上交流起来很难,她几乎听不懂少年言语间大阪风格的吐槽,但是还是很安静的听,毕竟难得有人和她交流。
那个下午,她坐在位子上和那个浅浅亚麻色头发的少年聊天,实际上她基本上没有说话,只是少年在不停的说不停的说。
那之后,他们成为了朋友,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分享所有的秘密。她去看他参加的网球比赛,也会学着恋爱中的少女带去便当——当然都是母亲代替做好的。而他也会从家里带来自己做的健康食品逼着不吃早餐的她全部吃光,也会从父亲的医术上找来各种古怪的偏方让她回家效仿。
小学毕业典礼过后的那个晚上,他邀请她一起去赏夜樱,在月色朦胧的樱花下,她献出了自己的初吻,年少的他们经验尚浅却学着日剧中的情侣们红着脸唇舌纠缠,其实谁也没有说过喜欢这样的话,甚至连约定都没有过,一切却那么自然的发生。
那时,那个少年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而自己居然会平静的睁开眼睛打量少年微红的脸,因为靠的那么近,她看到少年长而密的睫毛在轻轻颤动着。
——白石君,我真的不知道,那时的我喜欢的是你,还是喜欢你对我的好。
青山其实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自己的初恋。没有告白、没有约定。他们甚至连一天都没有交往过。那个吻之后,两个人就分别去了不同的国中,见面的时间变得很少,只是偶尔的互通电话。
半年前那场变故之后,青山跟随吟子离开大阪来到神奈川,名字也从伊藤南改成青山南。她甚至都没机会和白石说声再见。也正因为如此,两个人最后一次互通电话的记忆就格外的弥足珍贵起来,就算已经过了很久,她还是能回忆起那次通话的每一句话甚至能联想到白石在电话另一边的笑脸。
——南,网球真系很有意思,我已经系大阪名校四天宝寺网球部的成员了,怎么样?非常厉害吧?
——南,我们和关东的强队比赛过了,那里有个和我一样的同级生真系超厉害。下次比赛你要不要来看?
——那个小子叫幸村,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打败他。
——我要去练习了,谦也那个小子又在催我了。对了,谦也是我社团的伙伴,下次也介绍你认识。
青山没有再回到大阪,也没有再打过电话给白石。而是从他的生活中消失,正如她从未谋面的父亲,也如她在火灾中丧生的母亲。
但是现在的她,突然有了冲动,她很想打电话给白石,很想听听白石清朗的声音和可笑的大阪腔。
青山掏出手机,刚想拨号,手指却突然僵硬。
她早就忘记了白石的电话——多么可笑,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会念念不忘,而重要的事却永远记不起来。
白石君,你过得好不好,我过的不好,真的一点都不好。
她双手抱膝,低头闭上双眼。
要是能这样睡去不复醒来的话多好?
不必担心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不必理会周围人小心翼翼的神情,也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
也不用在乎那个叫幸村精市的男生。
对了,其实,也许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他。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
不,是更远之前,当白石藏之介第一次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或许自己已经喜欢上了也不一定。
真的好疲倦,好想睡。
不要推我,让我睡去。
“青山。”什么人在叫她的名字。
青山是谁?我是伊藤南。她低声自语。
“喂!”有什么人在青山的耳边大声的叫了一声,她猛的睁开眼,看到了被海风吹乱的银发。
“仁王君?”彷佛仍在梦中,对方的名字却突然脱口而出。
确实是仁王雅治,而且不止他一人。
仍穿着运动服的仁王雅治蹲在她的身边,旁边站着一脸惊吓表情的切原赤也和永远云淡风轻的柳莲二。
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沙滩上睡着,因为觉得冷身体还蜷成一团。
“小阿姨,你没事吧。”切原的脸色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白,大概是以为青山突然发病了。
“青山同学这种季节在海边睡觉很容易生病的。”柳莲二的语气比表情更平淡。
“青山,伊藤南是谁?”这是仁王的好奇的表情。
青山没有给予任何一个人回应。
“唔,好冷。”才刚坐起身来,就忍不住又用双手环保住身体。
此时一件赭黄色的运动外套披到了她的身上,带着温暖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的芳香温柔的包围了她。
“这是借给你的,用完了记得洗干净还我!”仁王的声音在青山耳边响起,然后又伸手拉她:“起来吧,刚才切原都吓坏了。”他看了一眼切原赤也,又说:“那副样子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
切原低着头不说话,倒是柳莲二说了句:“赤也一向都这么容易急躁。”
仁王已经从沙滩上拿起了她的书包,抖掉书包上的沙子。
青山觉得还是有点冷,不由得又裹紧了那件外套,抬头望向海边的栈道。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橘色的灯光照亮了站在栈道上方的两个人的身影。
是真田和幸村,他们似乎一直站在栈道上观看这一幕。
看见青山在看他们,真田用难以察觉的轻微动作朝她点头示意,幸村的头发被海风吹乱,让人无法看清表情。他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站在沙滩上的青山,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微笑,然后和真田一起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