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弟，你喝酒吗？”走在路上，怀仁忽然问道。
张小凡微微一怔，往怀仁脸上看去，却是见他眉间凝着一抹阴云，聚而不散。看样子，似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之事。
张小凡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那我们去酒肆吧！”怀仁淡淡说道，“我想好好地喝几杯，兄弟就权当是陪我吧！”说罢，已是朝前走去。
张小凡站在后面，看着怀仁的身影，想说点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缓缓跟了上去。两人一行，在大街上穿行着，往酒肆的方向缓缓走去。路上行人拥堵，道路极是难行，张小凡一路行来，忽在街头的十字路口旁停了下来。
他的眼里，倒映着一棵古树，那是一棵让人一看便知是年深日久的古树。
古树高达数十丈，隐隐有直入青天之势。粗糙的树干上歪歪曲曲地长着许多树突，岁月的年轮悄然走过，在那上面留下一圈圈古老的痕印。嶙峋的枝干上挂着墨绿的叶子，一片一片，在阳光下相互衬着，宛如这天地间撑开的巨大绿伞。这古树生在这街道之上，本也并未有任何奇怪之处。只不过，张小凡却是在那树叶间，隐隐看到了一些黑色的东西……
轻风吹过，那些树间的叶子微微飘扬起来，树叶间掩藏的东西，也在这一刻尽收眼底。张小凡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惊，那些黑色的东西，竟然是人的衣服。忽听见“喀啦啦”几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自古树上掉落了下来，张小凡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恰见一枚形似人骨的东西在空中划过，缓缓落在地上，碎裂了开来，被风一吹，顿时化成了飞灰。
张小凡心中大惊：“那是……人的骨骼？！”
恰在这时，前方的怀仁刚好回过头来，瞧见张小凡眼中的异常神色，目光也是往古树上看去，却是微微有几分伤怀：“那些，都是怀光的战士……”
“怀光的战士？”张小凡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看来，刚才那从古树上掉下的东西的确是人的骨骼，只是，人都死了，为何还要将他们的尸体挂在这古树之上，受这日晒雨淋之苦呢？
张小凡疑惑地看着怀仁，却见怀仁继续说道：“这些人，便是前去诛杀死神的。只可惜，他们最后都没能回来……”
“……那他们又是怎么回来的？”张小凡先是一怔，继而有些疑惑道。
怀仁知他心中所想，接着道：“是好心人在死亡之海畔的沙丘之上，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将他们运了过来。怀光族人缅怀这些壮士的勇气，所以将他们的躯体挂在这洛桑树上，祭奠他们死去的灵魂……”
张小凡沉默半晌，缓缓道：“人生本苦，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为何你们还要将他们的尸体挂在这树上，忍受这日晒雨淋之苦？”
“这是怀光的习俗！”怀仁答道，“这些人为了怀光族的百姓牺牲了，他们是怀光族人最尊敬的人！纵然死后，他们的灵魂也会留在这洛桑城内，看着怀光的百姓好好活着。而杀死死神，便是对他们灵魂最好的慰藉……”
张小凡怔怔地看着古树，默然不语，似是还在想着什么。前面的怀仁却是轻声叹了口气，抬步往前走去：“走吧……”
张小凡沉吟了半晌，才是缓缓跟上。
“店家，来两壶酒！”怀仁走进酒肆，往那桌子上一坐，便是对着店家大声喊道。
那店家听得声音，口中连忙应道：“好咧！”不多时，便见他提了两壶酒过来，一张笑脸看见怀仁，却是突然僵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道：“二公子，你……不是从不喝酒吗？”
闻言，怀仁却是眉毛一挑，道：“谁说我不喝酒的？叫你拿酒你就拿酒来，哪那么多废话？拿来！”说罢，已是从店家手上抢过了那两壶酒。
看着眼前情景，张小凡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可是，二公子……”那店家还欲多言，怀仁却是突然怒道：“你这是做啥？难道怕本公子给不起你酒钱吗？”
那店家只好退了下去，一边摇头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张小凡看着怀仁，却见他已是兀自往碗中倒酒了，只是那动作看起来太过生涩，一碗酒竟是有大半落在桌上。转眼间，怀仁已是倒好了酒，只见他端起酒碗，大声道：“来，张兄弟，喝！”
说罢，也不管张小凡，已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酒一入口，怀仁顿时呛了一声，一张脸也是憋得通红。张小凡在一旁静静看着，却是没有说话。怀仁一仰口，已是将那一碗酒不管不顾地喝了下去，喝完又是剧烈呛了两声。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眼看怀仁已是自顾自地喝了两大碗，脸色都已经潮红了，而他自己，却似是浑然不觉，依然往下喝去。
张小凡看着怀仁微微有些迷醉的眼睛，皱紧了眉头，却也并未说话。
怀仁又仰口喝了一碗酒，渐渐地有些站立不住，倚着桌子坐了下来。忽见他将手中酒碗轰然砸在地上，大笑了几声，道：“痛快！”
那笑声俨然是悲凉的。
笑完之后，怀仁又是抬起目光，望向张小凡，道：“张兄弟，你觉得，人生于天地之间，到底是为何而活着？”
人，为何而活着？
这个问题，早在之前，张小凡就已经想过，只是如今，他依然没有答案。
或许，诚如周一仙所言，他能够思考这个问题，其实就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对于张小凡来说，他更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
却见怀仁继续往下说去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应当守礼节尽孝义讲诚信，如此方可立于世上，只是可惜，可惜啊……”
张小凡沉默不语，心中不知怀仁到底可惜什么，却见他继续往下说道：“可惜我怀仁自恃做到了这些，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光的处境越来越差……”
“当日大哥初登族长之位，我劝他早日了了与莫姑娘的婚事，他也觉得甚好。如今他却突然反悔，置两族信义于不顾……”
张小凡静静听着，恍惚间似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怀仁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已是细如蚊蚋。张小凡低头一看，才是见他迷离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看上去像是睡了过去。
张小凡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目光看着窗外的天空，一会儿，他缓缓站起身来，向着酒肆的老板问道：“店家，你知道死亡之海怎么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