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银林终于按品制规格穿戴整齐,李银淑留在了绣楼之内,而新嫁娘按规矩被迎出了绣楼。
十位待字闺中的李、谢两氏同族姐妹等在闺院之中,此为十姊妹陪嫁,为郢楚姑娘出嫁的婚俗。
毕竟女子嫁人之后便在夫家,姐妹之间相聚少离别多,故而在出嫁之前,会由十位未婚少女相陪,多出自父族,父族若不够便母族的凑了。
十位少女环坐在她身侧,不时有人低声窃语,李银林随便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是些暗暗取笑李银灵嫁了断袖王爷的话语罢了。左右她不是正主儿,再说了深宅大院里水深着呢,她也不过是为了保命,先离了侯府再说。
对于李银林而言,无论如何断袖王爷府都比揣着倾府之祸的李府要安全!
李银林已经尽力去帮有缘同名同姓的李银灵了。她若知道此灵非彼林,不晓得她心底又会做何想了。
正值春时,雨将落未落,春风劲吹,为了防止小姐们着凉,数架屏风将陪坐的姐妹与新嫁娘围在其中。
片刻后李国柱躬身引领着一身明黄常服且身形修长的青年男子进入闺院,绕过屏风径直上绣楼去了。
丫环仆妇们已经提前被支开,故而并未曾令闺院中任何小姐察觉。
鸡叫三遍,天光大亮,宫中几骑快马奔出,宣旨太监声音洪亮,连宣两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皇帝赏了安国侯府嫡女一对碧玉簪为其添妆!不仅如此,还将城外的一片温泉山庄赏给了她做嫁妆!
而第二道旨意,纳安国侯府庶女李银淑为淑妃,待李银林的迎亲队伍走后,宫里便来喜轿抬人。
李银林随李府上下接旨谢恩后,她一直在线的智商差点下线:李银淑的那位意中人是战王他亲哥?
突然给她添了嫁妆这是要补偿自个儿亲弟弟的意思么?
转念一想:不能小看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啊!
三个月前就许了亲了,竟然还能勾搭上皇帝怀上皇帝的孩子。
忍到大婚之夜才开始作?
她此时尚不知郢楚皇帝姓云名暮,若知道了,只怕好容易因为高度紧张一直在线的智商即刻得下线!
其实她着实冤枉了李银淑。
郢楚地处九州中南部,民风淳朴,虽有男女之防,倒不至于将婚前偷吃禁果的姑娘迫死。
该嫁嫁,该娶娶,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可李银淑要嫁的是皇家。
安国侯李国柱只得她一个独女,母亲对她更为爱宠。自幼养得随性不拘,与太后家的侄女玉烟郡主并称郢楚双虎。
一对母老虎,郢都上下无人敢惹。
郢楚女儿婚嫁较早,自14岁便开始议亲,亲事议定后交换聘礼与嫁妆,16岁后挑选吉日成婚。
李夫人有心多留独女两年,婚事便搁了下来。
待太后因战王年满23岁无后而暴怒,强令皇帝为其赐婚之时,满朝文武适龄待嫁而又无有婚约,且家世配得上战王的,只剩下三人。
太后亲侄女,年方16岁的紫烟郡主,宁国府嫡次女,当朝贵妃亲妹,年方17岁的凌烟郡主,另一个便是安国侯府同样年方17岁的嫡女李银灵了。
战王断袖,世人皆知。
一个是自己表妹,一个是贵妃亲妹,皇帝能选谁?这桩看起来荣耀非凡的婚事便落在了从前的李银灵现在的李银淑的头上。
李银淑生性跳脱。
婚事定下来了,她也逍遥了17年了,想着这种时候不能给爹娘添祸。
战王势大,自个亲爹与战王颇有交情,皇帝此旨看着是无可奈何,天知道是不是为了离间战王与爹爹。
战王云凡李银淑经常见,虽然看着顺眼,但终究是个靠不住的。
而皇帝住在深宫,她上哪里见去?
圣旨下了后,她不吵不闹,李国柱只觉得心里愧疚的慌,便命丫环随身跟着,也不拘着她,只想让她散散心里闷气。
某晚她饮了点酒,在宫墙外的护城河边晃荡,遇上个白衣的俊美男子,她想着自己大好年华嫁给一个断袖着实是亏。
索性勾搭个好看的,也不亏了自己郢都十大美女第七的名头。
她想着就冲人送了个秋波,白衣男子接了,不仅接了,当晚还去爬了她的绣楼。
事后她曾问过那人,明晓得她许了战王,还敢来翻她家墙头,爬她的绣楼,当真不怕得罪皇家?
那人只是笑,问她可愿随他去。她总是叹气,说不能害了李家与谢家满门。
半个月前,那人再提此事,她又拒。那人似是失望以及,再不曾来过。
李国柱连夜进宫向皇帝恳求以庶女代嫁,一脸慵懒睡意的九五至尊只淡淡应了一声,冷声问了一句:“你那嫡女呢?”
李国柱满头冷汗泠泠道:“小女感染重疾,不能嫁入皇室!”
皇帝冷声笑道:“爱卿若不能坦诚相告,朕怕是不能答应爱卿所求。”
李国柱以头柱地道:“启禀皇上,小女,小女怀有身孕。”
言毕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皇上怜他只有此一女,助他圆过此事!当然免不了表一番忠心。
皇帝面上表情一脸的耐人寻味,最后自龙椅上起身,将人扶起,道:“此事朕可以帮爱卿。但爱卿怕是要先带朕去看一看朕的爱妃了!”
李国柱面有惊色,却在心中暗暗高兴:赌对了!
普天之下,郢都之内,能在他安国侯府翻墙爬他女儿绣楼的,一只手数得出来。而最有可能的,便是眼前这位九五至尊了!
而他心中所想的另四人,战王不用爬,人已经许给他了,而且女儿也认识,犯不着寻死。
琅琊与玉衡更不会去爬了。
第四位,谢安然,郢楚第一才子,文武双全,李银灵表哥,谦谦君子一枚。
再说了他若当真看上自己表妹,哪里等得到皇帝赐婚与旁人了才想起来爬墙?
李国柱长吁一口气,立时领着易了常服的人连夜去见了自个那满心惆怅的女儿。
自然是皆大欢喜,了却此事。
此时李国柱领旨谢恩,眸光自身穿一品正红嫁衣的李银林身上瞟过:这名自称李花妖的女子来历不明,怕是留不得!
但此时是断然不能做什么小动作的,他招来管家,暗暗吩咐。
领旨谢恩后不久,迎亲的吉时到了。
一身红衣显得分外英俊潇洒的战王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领着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来到安国侯府门前,听着亲哥突然给自己的新娘子添了嫁妆面色未变,浅浅“喔”了一声。
喜娘按规矩将新郎倌迎入府内,新郎倌至安国侯府正厅亲手将手中红绣球一端的红绸塞入李银林手中。
那双手,白晰温暖,只是骨节稍稍分明,被他触碰时还下意识的微后缩了缩。
李银淑自幼随乃父习武,剑术在郢都之中也小有名气,掌拓略有薄茧,云凡对此了解的一清二楚。
眼前这个姑娘,无论是从身形还是那一双白晰的手上看,都分明是另外一个姑娘。
战王云凡唇含浅笑,若有似无的瞟了李国柱一眼,看着正厅上供着的两道明黄色的圣旨,眼神玩味的看着眼前的新娘子,心道:皇兄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翻墙爬绣楼竟然爬到了李国柱家!等明儿个领新娘子进宫时一定要好好问一问他了!
待新娘子按规矩与李夫人哭过两声后,刺耳的鞭炮声响起,硫磺与硝石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云凡领着新娘子昂然走向安国侯府之外。
李银林在大门口堵满抢喜糖与喜钱的小孩喧闹声中,被喜娘扶上喜轿,待在轿中坐定,她长吁了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令自己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