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受到这样的伤害,她一辈子都会害怕吧……”
……
“不怕,我在,我一直都在。”凤夙低沉的声音传进她心里,他拼尽了力气拥住她,把温暖一点点地传给她,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佩佩从来没有见过凤夙学长这样呵护一个人,她有些吃惊,随即又装做没看见。
“没关系,别害怕,我会陪着你。”此刻,他愿意拼却所有去温暖她,可是她还是打着冷战,不知道是因为浴池里的水弄湿了她的衣服,还是因为恐惧。凤夙有些担心地看着小锦,她的头有些烫,从小身体就不好的她,不知道在祁朝遭遇了什么,好象落下了病根,只要稍微受一点刺激,她就会发病。
“山风溪水,篝篝炊饮,热汤木桌缺了谁?鸟叫虫鸣,鸣声言语……”凤夙轻轻地唱起这首歌,小锦牢牢地抓着凤夙衬衫的袖子,眼泪一颗颗地落下。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回不去了,她一次次地看到世界是如此的残酷。
“我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凤夙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他的吻落在小锦的发上,小锦像只受惊的兽,往他怀里蹭着。他不曾推开,而是越拥越紧。
……
“你看她的样子像是凶手么,我看那个陆华就是自杀的!无缘无故死在浴池里!我说警官,别说小锦她不会杀人,就算杀了人,那杀的也是疯子,属于正当防卫!”佩佩继续絮叨着。
“小姐,请你安静点。”
“……”
“警官,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许久,小锦才从恐惧中走出,她声音带着哭腔,却是那样的坚强,凤夙拥着她的手紧了一下,随即松开。警察点了点头,吩咐人准备笔录。
……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小锦轻轻说道,刚才的笔录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陆华是个精神病患者,他打电话给你,你为何会答应他见面?难道你不怕他再次袭击你,你根本就在撒谎!是你打电话给他,约他出来,然后杀了他!”
“警官,陆华从精神病院逃出来,没有身份证,他的手提电话早就停机,你说我联系他,也至少找个合理的理由吧。没错,去见一个精神病的确不合乎情理,何况他还袭击过我。可是正是由于我是当事人,我更有兴趣知道他袭击我的理由。人有好奇心不是犯罪吧,何况我也让我同学2点半见不到我就报警了,你见过杀人犯给自己定时间的么!”小锦冷笑一声,看着面前的警察,言语之中讥讽之意可见。
“……你!好,就算这点说得过去!那你怎么解释你失踪了一个月?调查结果现实,你从这个学期3月份开始,就经常失踪。6月的夏季会考你也没参加,出入境纪录也查不到,再过两个月,就是9月底的秋季考,你不来上课,在忙什么?”
“警官,你好像管的太多了。我就算天天坐在家里哪都不去,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更何况我选修的课程,本来就可以直接参加秋季考的。警官,我想你先查查他的死因是关键。”
“……用不着你来教我。”
“如果您还没有直接证据指控她的话,我可以带她走吧。”凤夙终于开口,带着毋庸置疑的霸气,警官一愣,面子拉不下来。
“走吧,走吧,不过不能离开仁合。随时等传唤!”
他话音未落,小锦哗啦地推开了椅子,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陆华,她不会让他死得不明不白的!她也不会一次次地让身边的人受伤害!包括不会让自己受伤害!究竟是谁……杀死了陆华?
凤夙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小锦,即便没有了他的保护,她也可以自己恢复。就算刚才她如此痛苦,却还是能如此短的时间抽出恐惧。冷静地回答警察的盘问,懂得在分寸之间反击。她隐瞒了些什么,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后面追逐的孩子了。他的小锦长大了,不再属于他……
这不是他所期待的么?一直以来,他都用疏离让她坚强。可真等到这一天,她不在需要自己,不再追随,他为何会这样失落?她有了不属于他的秘密,她有了新的牵挂和思念,她偶尔的出神,眼神看向的地方,不再是他了。
以前她总爱跟着他,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回头,他总能看见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回头,后面不再有她?也许,她早已经走向了其他方向,一个不需要他的方向。
原来这就是他要的结局,他的爱就是折断自己的翅膀,送给她飞翔。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陆华,陆华,陆华,陆华,陆华……
小锦手指一动,笔就翻了个跟头,她无聊地用拇指按得笔噼啪作响。一张白纸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究竟是什么人要杀陆华?
“这个案子已经了结了,不要再去想了。”身后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莫名地给了她安定的力量。
“你真的相信他死于意外?意外昏厥,所以才会淹死在浴池里?尸体没有伤痕,骗鬼去吧。”
“都过去了……”
“你没有看到他的眼神,我觉得我就要淹死在他的瞳里了。他死得冤枉!”小锦把笔一丢,转身冲凤夙喊道。
“你看见他瞳孔扩散?”凤夙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没错,怎么了?”
“你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应该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是什么让他的瞳孔迅速扩大呢?”
“你是说……”小锦猛然惊醒,陆华的真正死因,很可能不是意外!
“死者注射了麻醉剂,导致了瞳孔扩散,不排除这个可能。他的昏厥是由于低血糖,看似意外,不过,有一种药物也可以迅速导致低血糖。”凤夙静静地说道。
“迅速导致低血糖?你是说……陆华被人注射了过量的胰岛素!”小锦惊叫出声。
“我问过了为他做尸检的法医,他的心脏、胰脏、甲状腺、脑垂体都没有异常。他们提取了他体内细菌,没有发现感染的痕迹。他的尿液检验,所有的检测都是阴性,查不到任何毒药的痕迹。”凤夙安静地说道。
“那么,会不会是他有病史?”逐步怀疑,存疑后求证,真相在接近。
“已经做了生物化学检验,他没有出现代谢失常。如果真是他杀,可以说是不露痕迹。但是越不露痕迹,越可疑。小锦,你还记得英国布雷德福刑事调查科在1957年侦破的案子么?”
“你是说1957年5月在桑伯里·克雷森特发生的胰岛素杀人案?伊丽沙白·巴劳在澡盆里因虚脱而死去?”小锦脱口而出,是的,太像了。很难保证不会有人效仿这个案子,把一切做到万无一失。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求证。”凤夙微笑道。
“求证?”
“夜访验尸间,寻找尸体身上的注射孔。只要能找到注射孔,就能肯定他的死因!”凤夙看着小锦,小锦果然双眼发亮。虽然她怕鬼怕尸体,但是能和侦探一样查案子真的很刺激,何况再怕,凤夙都会在她身边。
……
幸好凤夙在法医界也有朋友,让他们此行没想像中那么困难。凤夙行动总是风风火火的,他快步走着,小锦吃力地跟着。四周是昏黄的灯光,即便隔着厚厚的墙壁,她依然可以闻到那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的气味。她讨厌这种味道,从小就讨厌!
不知道为何,这种地方的光线总是那么的弱。为了让感应灯亮久一点,她必须把脚步踩得更重。不知道是不是离冷藏库近,她只感觉有森森的寒气从墙壁袭出,一种特别的潮湿,在空气中酝酿。 声控感应灯突然地灭了,小锦脑中却如同闪电般地亮过了一串画面。满身鲜血的女子,带血的刀,转而又变成黑夜中狰狞的面具,然后是陆华漂浮在水面上的惨白的脸……
凤夙在前面走着,他疑惑地看了看身后,小锦没有跟上来!
啪!啪!他拍了拍手,灯又一次亮了起来。小锦蹲在走廊不远处,她的手吃力地抱着腿,把脸深深地埋到了双臂中,她单薄的身子缩在角落里,看上去是那样的苍白无助。凤夙只觉得有根极细的线,切割过他的心房,碎裂般地疼。他已经习惯了往前走,从来不会回头看,他怎么能把她留给黑暗?
“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小锦哆嗦着说道,她的想象力本来就丰富,在这种阴森的地方,她就更怕了。
“这样,你就不会跟不上了。”凤夙弯身子,伸出手,冲小锦点点头。小锦愣了一下,多少年,她眼中的凤夙永远在前面走,她永远在后面追,这是第一次,凤夙主动向她伸出手,告诉她,他要牵着她走。
“待会要小心,福尔马林接触到皮肤容易过敏。如果害怕的话……就在我身后,闭上眼睛。”凤夙声音出奇地温柔,柔得如同秋夜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