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婶为闺女的时候是村里的一枝花。她舅奶奶和我奶奶是族中姐妹,见我九叔在县机械厂上班,是个吃“国家饭”的,便有意让她嫁给我九叔。我奶奶见她长得俊俏,人又聪慧,便做主答应了这门亲事。
结婚那天,九叔家挤满了看热闹的的人。院子里锣鼓喧天,唢声飞杨。九婶在众人的簇拥下入了洞房,让大姑娘们好生羡慕。
过门后,甜甜美美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惜九叔命短,丢下花容月貌的九婶走了。九婶悲恸欲绝,哭得成了泪人。她娘家给她张罗着找人家,都被九婶婉拒。她说她要对得起死去的九叔,把他们唯一的儿子狗儿抚养成人。
那年代,缺衣少粮。没了九叔的工资补贴家用,九婶的生活立时捉襟见肘,时常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九婶往日红红的脸蛋也没了血色,狗儿也经常饿的哭叫不止。
九婶被逼无奈,她想到了偷。她去生产队的玉米地里偷玉米棒子,去绿油油的地瓜地里挖地瓜。这日夜里,九婶腋下夹了一根布袋又去了玉米地。她噼里啪啦,一会就把布袋装满了。她下腰去扛布袋,就感觉一道人影立在她的跟前。她抬头一看立时吓了一跳,队长正色眯眯地看着自己。
队长叉着腰,慢悠悠地对她说,我想干嘛你心里清楚,可我从不强迫女人,你自己就把衣裳脱光吧!只要大爷我心里乐呵了,你就可以把地上的玉米背回家。九婶看着黑大汉一般的队长,心里像揣着一个小兔子砰砰直跳。她没吱声,丢下布袋,撒腿就跑了。
第二天一早,队长带着两个村民就把九婶扭送到街上。给她脖子上挂了一个大牌子,在村子里游街两天。
两天后九婶在炕上下不来了。狗儿在炕头使劲地哭。她娘抹着眼泪熬了一碗稀粥给她端过去。九婶闭嘴不喝,不言不语,眼睛无神呆滞。她娘吓得就可劲地劝,九婶撩起眼皮说,娘,没事,我撑的住。
下了炕的九婶,依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饿的照样是前胸贴后背。她还得去偷。不管是瓜果、青菜、高粱、地瓜、玉米,只要是能充饥的她都往家里偷。
有一次,村长在高粱地又逮住了九婶。这回,九婶心里再没有了小兔子。她愤愤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砍刀朝村长就猛地砍了过去。村长心里正想着好事,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屁滚尿流。九婶在后面发疯似的猛追,嘴里还骂个不停。
自打那以后,村长再也不敢威胁九婶。她去地里偷东西就再也无所顾忌。生产队有的,她家里都有。她孤儿寡母也就基本填饱了肚子。
时间一久,九婶竟然成了习惯。她一天不往家带点东西就感觉心里郁结,手上发痒。哪怕是在生产队地边扯上几片青叶拿回家里,也感觉像是喝了一瓢清白凉水痛快。
日子一晃过去了二十年,九婶的儿子狗儿也娶妻成家。小日子过得蛮不错。但九婶喜偷的毛病仍没改掉。为这,小两口没少和她生了气,可最终谁也没有把她拉回到正路上。
身子骨大不如从前的九婶,这日突想,自己病病殃殃,可能不久将离开人世,得为自己准备寿材。当日夜里,九婶趁狗儿他们睡下,她就带着木锯拉着板车去了河堤上锯树。
河堤上杨树成排,个个挺拔玉立。九婶甩着汗珠子拼命拉锯。就听得咔嚓一声放倒一棵杨树。不巧的是杨树搭在了电线上,黑灯瞎火的,九婶用手一搭杨树,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狗儿他们找到她的时候,他哭啼啼地说,娘啊,你不听人劝,还是你这毛病害死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