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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45 章

第 45 章 第 45 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窗而入时,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旧宅的单人床上,一瞬间,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看着周遭的一切都觉着亲切,却又奇异地,透着一种被时光阻隔的淡淡陌生。

我的视线顺序扫过书架上厚厚堆积的各种课本和杂志,案台上小小的闹钟,圆柱形的笔筒,葵花型的台灯,然后,看到了案台一角摆放着一个十分精致的水晶相框。里面是我初中时的一张照片,记得是参加一个什么重要比赛获奖,所以笑得十分灿烂,眼睛里,闪动着某种独属于青春时节,向往进步、追求理想的独特光芒。只是原本好像,这张照片是压在案台的玻璃下方的,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装帧得如此漂亮!

忽然想起这间屋子早已换了主人,而昨夜……

昨夜并没有喝醉。

他没有,我也没有!

但毫无疑问,我们还是受到了酒精的严重蛊惑,所以,从不愿轻易开口的他,才会大违本性地开口,对我说了那样一番告白的话;所以,早已下定决心结束的我,才会忍不住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头发,一遍一遍,久久不放。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多么美好的神话!

如果可以忘却,他便能继续他的人生,追求一切他从出生起就放在计划表上的,以地球为经纬所绘制出来的各种指点江山、雄心勃勃的宏伟蓝图。

如果可以忘却,我便能高高兴兴地走进所有普通人应该走的道路上,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该站在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便讨价还价,该计划柴米油盐便计划柴米油盐。每一天都掰着指头算钱;每省下一分钱,都能找到一份浓浓的生活乐趣,一份浓浓的成就感。

然而,无论甘苦,我没有忘,始终始终都没有忘!

然而,无论寒暑,他不能忘,从头到尾,他始终始终也不能忘!

他原本是半伏在地上的,靠过来时,自然地便将双手环在我的腰部,将头靠在了我的胸口,似极了他原先睡觉时的习惯。不需低头便能嗅到他熟悉的发香,周围是浓浓的酒意包裹。

他一向是英俊的,或者至少是,在我眼中看出去,他的五官就像是受到上天的眷顾,每一部分都雕琢得分外符合我的理想。然而,从没有任何一刻,他抬起头来,对上我的眼眸时,眼神中所有传递的表情和细节能像此刻这般让我感觉到心如擂鼓;让我感觉到从鼻腔到胸臆都充满感情,充满热度,充满能量;让我透过头顶洒落的灯光,看着下方青色的地毯,仿佛看到一簇一簇盛放的鲜花;又仿佛,看到一丛一丛长刺的荆棘。

一瞬间有种堕落的甜香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引诱着我不顾一切的冲动——如果此时放自己幸福一回,天明时,是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地把责任全部推到酒精身上?!

他隔着衣服亲吻着我,慢慢慢慢地站起来,慢而温柔地将细密的亲吻从衣服蔓延到了皮肤,蔓延到了我裸露的脖颈、我的耳垂、我的面庞……他周而复始地亲吻我,轻轻用牙齿啃噬我的皮肤,从左侧的颈根到右侧的颈窝;从右侧的耳垂到左侧的耳尖;从锁骨的中央到肩胛的缝隙;从脊椎的顶端到尖尖的下巴。

他又从身后抱住了我,手指慢慢慢慢地朝着我的衣服深处,徐徐探索。他的手掌是略微有些糙意的,但我的人生中并没有过其他比较,所以一直以来,都十分喜欢他激情澎湃时略带粗暴的温柔的爱抚。那样一种摩擦,便像是赤脚走在石子铺成的小径上,表面的触感是粗粝,传到内心深处,却是章鱼的触手,有种柔软满溢、难以捉摸、无法把握又张牙舞爪的幸福。

瞬间的战栗引起瞬间的恐惧,我隔着衣服,握住他的手,试图阻止,但身体深处,有种想念的味道同时蔓延,同薄弱的意志不停地相互抗衡、交战厮杀。他的手掌略顿了顿,呼吸骤然急促,隔着衣服,反握我的手掌,捏住,又放开。

我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感觉全身上下的汗腺一起张开,无数的汗水涌出来,不断不断地涌出来……胸扣松开了,他的一只手环在了我的腰部,另一只手慢慢地、慢慢地抵到了我胸前敏感的顶端,骤然握紧,又松开;又一次握紧,又松开……我在悬崖和陆地间起伏;在山峦和海洋中徘徊……我醉在他带有独特频率的摩挲盘旋中,亲昵地,又克制地;急切地、又隐忍地;粗粝地、又温柔地……像是无数的细沙融进水里;又像是小小的水滴溅进油锅,太温柔又太炽热;太甜蜜又太感伤。脑海里有白云飘过,轻柔无限;有闪电掠过,带着无法言说的苦楚,又有种薄带惩罚的幸福。

他忽然伸手抱起了我,毫不犹豫地将我抱进他的卧房,重重甩到了床铺上。

一阵太过熟悉的头晕目眩;一种太过熟悉的热度和力量!

解开第一件衣服是困难的,每一粒扣子都在他的指尖和我的指尖不停挣扎。每一粒扣子都被轻轻松开,又扣上;再加一点劲道,松开,再扣上;再再加一点劲道,松开,再扣上……然而终于是脱掉了第一件衣服,然后是第二件。

第二件是羊绒衫,所以这一场拉锯的战场已经不再是扣子,而是衣服的下摆。轻轻掀开,又覆上;再加一点劲道,掀开,再覆上;再再加一点劲道,松开,再覆上……

卧室里的摆设太熟悉,一切都跟金融街那间小小的公寓一样。大大的衣柜,大大的床铺,大大的青色的床单和被子。床上纤尘不染、空无一物,斜靠床头的,是两只鹅毛般柔软舒适的大大的枕头……

他没有开灯,也没有说话,将我甩进床铺,不再松开,而是俯身吻我,深深深深地吻我,从嘴唇开始,一路往下,让一个又一个亲吻在我身体上蔓延开花。一边吻着我,一边腾出手去,迅速地脱掉了他自己的衣服。

我不敢回应他的热情,又无法拒绝他的爱抚。依稀感觉到他轻轻解开了我的裤扣,掌心轻轻地摩挲在我的肚脐上。

一股温暖的热意沿着肚脐徐徐蔓延,在腹部化开,带动许多许多敏感的神经末梢,我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舒展变化——从来都是他为我开辟了那样一片天地,引我进入了那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境界,所以,他的的心掌过处,便仿佛干涸的土壤受到滋润,每一处皲裂都渐渐复苏;便仿佛枯萎的绿洲重获生机,每一棵树木都破土而出,重新傲立。

身体里的热,迅速突破了衣服的限制,全身上下四处串动,我觉得自己在出汗,不停不停地出汗。汗水迅速顺着脸颊流下来,沿着皮肤滴滴往下……尽头处,他光裸的肌肤上同样缀着的汗水,比我更多更密,充满男子气息!

我一言不发,伸手抱住了他,紧紧抱着他,把指甲掐上他的肌肤,一道一道,深深地划!松开牙齿,重重咬上他的胳膊、他的肩胛……

裤腰在轻轻地下滑,在他的指掌间,一分一寸地下滑!

我的整个身体都开始紧绷,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双腿绞紧,有种充满期待的紧张,我知道他的下一个动作,会如同多年前那般,毫不遮掩地迅速破开所有我欲盖弥彰的看似强大的重重伪装。

我在吸气,深深地吸气,牙齿咬在他的胳膊上,依稀嗅到鲜血的味道。

我觉得自己如此害怕,仿佛正在坠入地狱,即将万劫不复,却又有种冲动,想要淋漓一场——既然地狱如此充满诱惑,那便,坠入一次,试试吧!

他的身份、他身后的一切!

我的身份,我身后的所有!

不,不需要如此忐忑,我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

不,不需要如此紧张,既然有些事情已经无可阻挡地来临,便让我在酒精的辅助下,深深沉醉下去好了……

通通通通都忘掉,都忘掉吧!

我闭上了眼睛,轻轻挺腰,准备迎接扑面而来的炽热的岩浆……

然而,他忽然停止了。在身体与身体即将靠紧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松开了嘴唇、松开了身体,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轻轻地,叹息地问:“西西你怎么了?”

其实并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一些不听话的液体突然莫名其妙、不听招呼地突破泪腺,自己偷偷跑出来了而已。

不,不要管什么道德,也不要管什么眼泪!

让我堕落吧!堕落吧!

我偏脸,避开他的手,然而眼泪如此汹涌,像是喷泉,难以止歇。

他又一次伸手过来,固执地拧住了我的下巴,将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张嘴,咬他的手指,说:“你干什么?”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里全是堵塞的哽咽。

他伸手,摁亮了顶灯。

光线一下子落下来,我被刺激得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他默立了片刻,轻轻叹息,说:“对不起,西西!”伸手,帮我扣好了胸扣,帮我拉好裤子,扣好了裤扣,掳下我的羊绒衫,拉扯整齐,然后抓过我的外衣,帮我穿上,仔细地替我扣好扣子,一粒一粒。

我依旧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到无数的冰凉爬过脸庞。

他穿好了衣服,又俯身抱起了我,一步一步离开了他的卧房。

我咬牙,哽咽着说:“你什么意思?”

他伸手揽紧了我,紧紧揽在胸前,紧紧揽在怀里,并不开口说话,只低头用力亲吻着我的脖颈,把脸颊放在我的头发上不住地摩擦。

他把我抱进了我的房间,置于床上,拿来毛巾,替我擦拭眼泪,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失控,总也流不断,总也擦拭不完。

他跪在我的床边,伸手,把我揽入怀中,轻抚我的头发,说:“想哭就哭吧!”

我咬牙,说:“胡说八道些什么?”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毛巾,往脸上胡乱地抹着,伸手,推开了他,说:“我上卫生间,你不许进来!”几乎是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摸进了卫生间,我打开水龙头,把水哗哗地放进面盆,哗哗地,一碰一碰,往脸上浇……

头一次知道眼泪的温度竟然这样高,竟然无法用冷水浇灭。

我干脆俯下身子,把脸浸入面盆,让一片混沌的冰凉穿透皮肤……浸了许久,感觉鼻腔开始堵塞了,便直起身子;待直起来,发现眼泪依然流个不住,便又捧起水花,往脸上浇!一捧水浇上去,淋下来;又浇上去,又淋下来……

好不容易觉得胸口里郁结的东西疏散了,眼泪也终于渐渐止住了,我拧干毛巾,擦去了满头满脸的水痕,徐徐抬头,看着前方的镜子,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依旧站在身后,默默看着我。镜子上沾着无数的水花,印得他的人影和面容有些模糊,表情难以分辨。

我吸着气,说:“没事儿的,我没事儿了!要不,你还是送我回我堂姐家?”

他忽然重重一掌击在门框上,看着我,一字一句说:“应该离开的人是我。从头到尾,我一直在不停地欺骗你,伤害你,直到现在,也无法给你一个像样的承诺……你唯一应该做的事情,其实是,狠狠砍我两刀!”忽然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拉开房门,走出去,重重把房门关上。

“砰”地一声重响,震颤着冲上心房。

人和人之间千山万水的隔离,便如同这空间,走过去,其实也许,就是一扇看似不堪一击的房门,但偏偏,关上了,你就跨不过去,中间间隔着你即便乘坐火箭也无法逾越的百万光年的距离。

他适才的一掌拍得太重,门框上留着隐约的血迹。我抽出纸巾,走过去,徐徐地把血迹擦掉,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置纸箩;然后,走回客厅,将四处倾倒的空酒瓶,一只一只扶起来,装进一个空的纸箱;找来扫帚,扫掉墙角酒瓶的碎片;找来抹布,仔细擦拭桌子上,酒水食物残留的污渍。做完一切,方拎起几瓶酒,走回房间里。

我一向不容易喝醉,但喝到某一个程度时,却容易入睡。

我得好好睡一觉,忘掉所有失控的步骤和这一晚,所有失控的乱七八糟!

我们都是成年人,所以知道现实是现实,童话是童话。

这次回来,随意联络了一下,发现很多同学都已经结婚,其实仔细想想,我真的也已经不算小。

就从明天开始,把结婚列为一件人生的重要计划。趁着还没有人老珠黄,还能骗骗眼球,找个老实可靠爱我的男人,嫁过去,顺顺过一生吧!

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晴,睁开眼睛时,一定会看到阳光。

从明天开始,把所有身边可见可知的未婚有前途男青年全部拉出来仔细衡量;从明天开始,无论是哪位男性朋友给我打电话,只要他单身且不令我讨厌,通通安排约会见面。

生活从来就不轻松,而从十二岁开始,我便已经知道,自己其实从来也不是那种童话故事里可以不愁衣食,只需要抬头幻想,便可以坐等王子降临的充满幸福的公主。

我没有提刀砍人的果决狠意和澎湃力量,甚至,提不起勇气恨他!

我无法压制内心蓬勃的欲望,也没有办法不顾一切地走到他的身旁,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伤害媛媛,肆意侵占这位姑娘本就单薄的幸福。

我没有立场和资格逼迫他人放弃自己的人生规划,放弃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荣耀财富、理想追求。我怕这样巨大到恐怖的牺牲,会让一个人顿失颜色;会让我不堪重负;会把我们两个人之间仅存的美好,全部撕裂剥离、粉碎压垮。

我没有办法克制内心的想念,也没有勇气永远守在原地,为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无法抓握的希望而将自己焚烧殆尽。

我只是一个寻常人,所以只懂得,无论多苦多难,都必须面对生活。

有些东西,忍无可忍,便只有从头再忍!

有些东西,忘无可忘,便唯独从头……再忘!

轻轻转身,忽然发现,压在脸庞下的,是一粒掉落的纽扣,上面是两个闪光的英文字母“LL”。

我伸手,轻轻把它握在掌中,轻轻贴上嘴唇。纽扣上仿佛还有着专属于他的独特味道。便让我在入睡之前,握着它,体悟一刻,然后明天睁开眼睛,便会把它,同所有记忆一起,留在这里,永远锁闭!

上帝保佑我,请让明天第一位给我打电话的男士,是一个单纯可爱的人,没有太多太复杂的人生追求,唯独爱生活爱家爱孩子……爱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