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Q在人种学上的不同
我这一生只有一次因恐惧而瘫痪的经验。我大学一年级参加微积分考试时,不知为什么毫无准备就去应试。我还记得那是个春天的早晨,走进教室时我心中充满宿命与不祥的感觉。我到那间教室上过很多次课,但那天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是什么景象,眼中甚至没有教室存在。我走到靠门的一个位置坐下,眼光凝缩在眼前的一小块地面。我打开考卷,耳边充塞怦怦心跳声,胃部因焦虑而痉挛。
我很快瞥一遍试题,完全没有希望。整整一小时我盯着试卷,脑中不断想着可怕的后果。同样的思绪一再重复,恐惧与颤抖交织循环。我坐在那里无法动弹,就像中了毒箭的动物。回想起来,最让我讶异的是我的脑子竟然萎缩到那种程度。那一个小时我并未尝试拼凑可能的答案,也没有做白日梦。而只是坐在那里凝视我的恐惧,坐待这可怕的折磨早点结束。
上面这段恐怖的回忆正是我本人的经验,我认为是最能表现情感痛苦严重影响心智功能的例证。检讨起来,这段经验仿佛在试验我的情感是否能战胜、甚至瘫痪思考力。
情绪影响心智,这是每个老师都知道的。学生在焦虑、愤怒、沮丧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学习,事实上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很难有效接收或处理资讯。第3章探讨过强烈的负面情绪如何扭曲我们的注意力,事实上,当某种情绪几乎是无孔不入地凌驾其他思绪,以致不断阻挠你对身边事物的注意,这表示情绪的影响已超乎正常的范围。譬如说一个正经历离婚痛苦的人或父母正要离婚的小孩,往往难将注意力专注在日常琐事或功课上。对一个抑郁症患者而言,自怜、绝望、无助的感觉可能凌驾一切。当情绪超越专注力时,人将失去一种科学家称之为“操作记忆”的认知能力,亦即脑部无法储存足够的资讯以应付手边的工作。操作记忆的内容可能琐碎如电话号码,也可能复杂如小说家编织的情节。任何心智活动(小至造句,大至解析复杂的逻辑命题)都要植基于操作记忆这个最基本的心智功能。职司操作记忆的是前额叶皮质,别忘了,这也是情绪与感受交集的地方。当这个部位的边缘系统受制于痛苦的情绪,操作记忆便会受影响,你将无法正常思考,就像前面叙述的考场经验。
我们也可从相反的角度思索这个问题。想想看人在成就某件事时的动力,那些热忱、干劲、自信是如何激发起来的?专家研究奥运选手、著名音乐家、世界棋王,发现他们的共同特点是能激励自己接受严酷的训练。现在随着技术水准的不断提高,各类专家训练的年龄已愈来愈提高。以1992年奥运为例,平均12岁的中国跳水选手受训年限与美国队不相上下,而后者都已超过20岁,中国队自四岁开始受训。同样的, 20世纪最佳小提琴手大约五岁开始习琴,世界西洋棋好手平均七岁开始学棋,十岁开始的人只能达到国家级的水准。愈早开始,时间上愈有优势:柏林顶尖音乐学校的顶尖小提琴学生(都仅20余岁)习琴肘间已超过一万小时,次一等级的学生学琴时数平均约7500小时。能力相当的人在同一领域的成就会有高下之别,最主要的原因似乎在于能否在早年就投入艰辛的训练,而这又与其情绪特质有关,尤其是面对挫折的热忱与毅力。
撇开天赋不论,自我激励是影响人生成就的一大原因,这可以从亚裔人士在美国的杰出表现得到印证。研究显示亚裔孩童的平均IQ仅比白人超出二三点。以职别而论(如医学、法律),亚裔美人的表现突出许多,相当于贝110的日裔美人或IQ120的华裔美人。原因可能是亚裔孩童自小就比白人用功。史丹福大学社会学家山佛·道伦布希(SanfordDorenbusch)曾研究过一万名以上的中学生,发现亚裔美人做功课的时间比其他学生超出40%。“美国父母的做法是接受孩子的弱点,强调他的优点。亚洲父母的看法不同;如果你成绩不好,晚上应该多读点书再睡觉,如果成绩仍然没有改善,早上应该早点起来读书。也就是说,任何人只要够用功都可以有好成绩。”可见亚裔人士吃苦耐劳的观念使他们更能自动自发,更有热忱与毅力,亦即具备较优势的EQ。
我们在许多方面受情绪影响,在思考与计划、接受锻炼以达成某远程目标、解决问题等等,情绪代表我们发挥心灵力量的极限,也因而影响人生成就。激发我们向前的力量源自对所做的事情的热忱与乐趣,或者是适当程度的焦虑,而这个推动力正是EQ。所以说EQ是一种基本性向,对其他一切能力具有深远的影响力。
能抵抗诱惑的孩子
假想你是个四岁的孩子,有人请你做下列的选择:一个大哥哥要去办点事,如果你等到他回来,你可以拿两块糖果。如果你不愿意等,你只能拿一块,但立刻可以拿到。这的确是个足以试炼孩子灵魂的难题,象征冲动与自制、本我与自我、欲望与克制力、追求满足与延迟满足的永恒难题。这个试验很快看出孩子的性格特质,甚至可以由此略窥孩子未来的人生走向。
抗拒冲动可能是最基本的心理能力,也是各种情感自制力的根源,因为所有情绪本质上都导向某种冲动。别忘了情绪一字的原义就是“行动”(tomove)。能够抗拒冲动,压制未成形的行动,很可能是脑部发挥抑制作用,使边缘系统无法传递信息给负责行动的皮质。当然,这只是一种解释,还有待进一步印证。无论如何,前面所说的糖果试验确实证明了克制情绪与压抑冲动是很基本的能力。心理学家瓦特·米伽尔(Walter Mischel)于1960年开始进行上述试验,对象是史丹福大学附设幼稚园的孩子(多数为史丹福教职员及研究生子女),实验一直追踪这些孩子到中学毕业。
有些孩子的确能耐心等待大哥哥办事回来,当然等待的十几分钟一定非常漫长。这些孩子用尽各种方法让自己撑下去;有的闭上眼睛不去看诱人的糖果,将头埋入手臂中,自言自语,唱歌,玩弄自己的手脚,甚至努力让自己睡着。最后这些勇敢的孩子得到了两颗糖果。有些小孩则比较冲动,大哥哥才走几秒钟便夺手拿走糖果。
十几年后这些孩子成为青少年,这个试验的预言能力才逐渐明朗。两种反应的孩子在情绪与社会方面的差异非常大。四岁时就能抵抗诱惑的孩子到青少年时期显得社会适应能力较佳,较具自信,人际关系较好,也较能面对挫折;在压力下比较不会崩溃、退却、紧张或乱了方寸,能积极迎接挑战,面对困难也不轻言放弃,在追求目标时也和小时候一样能压抑立即得到满足的冲动。
冲动型的孩子则约有三分之一较缺少这类特质,反倒表现出较负面的共同特征,如让人觉得难于与人接触,顽固而优柔寡断,易因挫折而丧志,认为自己是坏孩子或无用,遇到压力容易退缩或惊慌失措,容易怀疑别人及感到不满足,易嫉妒或羡慕别人,因易怒而常会与人争斗,而且和小时候一样不易压抑立即得到满足的冲动。
糖果试验显示的是童年的一个很小的行为,但长大后却扩大成为多方面的社会与情感能力。很多大大小小的成就都取决于压抑冲动的能力,包括减肥、读完学位等等。有些孩子四岁便已深谙个中的道理,能依情况判断压抑冲动才是最有利的,努力将注意力自眼前的诱惑转移开,以种种方式维持毅力以达到最终目标。
这些孩子中学毕业时又接受一次评估,结果四岁时耐心等待的人在校表现优异得多。据孩子父母的评估,这类孩子学习能力较佳,无论是语文表达、论理、专注、制定与实践计划、学习意愿都较佳。更让人意外的是这类孩子的入学考试成绩普遍较优。最迫不及待拿走糖果的小孩当中,三分之一平均语言成绩524分,算术528分;等待最久的三分之一孩子,这两项分数平均为610分与652分,总分差距多达210分。
四岁所做的糖果试验与智力测验同样可预测孩子将来的入学考试成绩,但前者的准确度是后者的两倍,唯有当孩子开始念书以后,智力测验的准确度才会逐渐提高。也就是说,克制冲动的能力是IQ之外与潜在智能有关的重要因素。(小时候克制冲动的能力也比IQ更能准确预测少年犯罪的可能。)有人说IQ不可改变,因此可代表未来发挥潜能的极限,但种种证据显示,克制冲动或准确判读社会情境的EQ是可以学习而得的,这个问题将留待以后讨论。
发明糖果试验的米伽尔同时发明了一个冗长的名词:“目标导向的自发式延迟满足(goat-directedself-imposeddelayO Igratification)”,这或许可代表自我调节情绪的根本意义,亦即克制冲动以达成某种目标。所谓的目标可能是建立事业、解决一个数学难题或成为有名的运动选手。他的研究成果说明了EQ是一种基本生存能力,决定一个人其他心智能力的表现。
为什么焦虑
我常为儿子担心,他刚进校橄榄球队,以后难免会受伤。看他打球对我简直是一种折磨,所以我后来就不去了。我知道儿子一定很失望,但我实在受不了。
叙述者是一个因焦虑症接受治疗的妇人,她自知过度的忧虑已妨碍生活但每当她面对生活上简单的抉择时(如要不要去看球赛),脑海中立刻想到种种灾难事故。在忧虑淹没理性的情况下,她已没有选择的自由。
焦虑对各种心智表现的根本伤害就是变得过度忧虑,忧虑可说是一种原本很有用的反应遭到扭曲。一旦这种灾难预演状态成为常态,使得心神无法专注其他事项时,便成为有害的认知干扰。
焦虑会影响智能,譬如说空中交通管制员负责的是非常复杂、劳心、压力重的工作,长期处于焦虑状态的人几乎可确定不会有好的表现。有一项研究便是以1790位受训的管制员为对象,发现有焦虑现象的人即使IQ较高,表现却较差。事实上,所有领域的表现都受到焦虑的影响,这可以从126种研究对象(超过36000人)中得到印证,愈焦虑的人表现愈差,不管衡量的标准是考试成绩、平时成绩或成就测验(achievementtest)都一样。(译按:成就测验指对某些学科施以学习训练后,测量受训者的学习或技能成效。)
有一项研究请易忧虑的人做认知型的试验(如将性质近似的东西分类),然后请他们说出做实验时心中在想什么,结果发现最直接影响其决策能力的是一些负面的想法,诸如“我一定做不好的”、“这种测验我最不行了”。研究人员请较不易忧虑的一组故意忧虑15分钟,做同一试验的能力便大幅减低。反之,易忧虑的一组刻意松懈15分钟以后,表现起来便得心应手。
最早就考试焦虑的现象做科学研究的是60年代的理查·艾尔坡(RichardAlpert),他自称研究的动机源自自身的经验,学生时代的他总是因紧张而考试失利,但他的同事拉尔夫·海柏(RalphHaber)却发现考前的压力对自己有帮助。他们研究发现有两种焦虑型的学生,一种因焦虑而使学业成绩打折,一种不受焦虑影响,甚至可能因压力而表现更好。考前压力能让海柏这类学生加强准备而有好成绩,却会使另一类型学生阵前失利,的确是很有趣的现象。对艾尔坡这种紧张过度的人而言,考前的焦虑会影响思考与记忆,读书时事倍功半,考试时也无法维持清晰的思考力。
看看一个人考试时忧虑多少事,可相当准确地预估考试成绩。这是因为心力用在忧虑这种认知活动时,用以处理其他资讯的心力自然减少。如果你在考试时不断担忧会不及格,用在思索考题的注意力必然减少,于是忧虑者往往一语成谶,一步步实现自己预言的灾难。
反之,善于驾驭情感的人懂得运用考前或演讲前的焦虑,激励自己更用心准备,临场自然有较佳的表现。传统的心理学论著以“U”形容焦虑与表现(包括心智的表现)的关系。关系最佳时是“U”的顶端,表示些许的紧张发挥激励的作用。左半表示焦虑太少导致冷淡或动力不足,右半表示过度焦虑严重影响表现。心理学上有一种征状称为轻性躁狂(hypomania),这种轻微激昂的心理状态对作家或其他需要创造性思考的人是最适宜的,这种状态已很接近“U”的顶端。但这种轻飘飘的感觉一旦失控而陷入躁狂(如躁郁症者发作时),反而使思路无法统一而影响写作,即使文思泉涌也是徒然;事实上就是因为思潮太漫无边际,反而难以捕捉。
心情愉快让人更能做弹性与复杂的思考,也就较容易解决智能或人际的问题。所以说要帮助别人解决问题,说笑话可能是不错的方法。笑和兴奋一样有助于开拓思路与自由联想,从而注意到先前未想到的方法。这个技巧不只在创造活动时很重要,也很有助于认清复杂的人际关系或预见一项决策的后果。
大笑有助于提升智能表现,尤其面对需要创意思考的问题时。不知道读者是否听过一个心理学家常用来衡量创意思考力的测验,研究人员给受测者一根蜡烛、火柴及一盒大头钉,请他们将蜡烛固定在软木制的墙上,但烛油不可滴在地上。多数受测者都会落入传统思考的窠臼,研究人员请受测者分别观看滑稽影片、关于数学的影片或做运动,结果发现看过滑稽片的人最可能发挥创意,想出答案:将盒子钉在墙上做为烛台。
即使是轻微的情绪改变也会影响思考,一个人在做计划或决策时如果心情很好,想法通常较开阔乐观。一方面这是因为人的记忆跟着心理状态走,心情好时我们会记得较愉快的事。因此当我们在心情好时衡量一件事,便容易做出较大胆冒险的决定。
同样的道理,坏心情将记忆导向负面的方向,使我们容易做出退缩或过于谨慎的决定。由此不难推想情绪失控对智能的影响。但正如第3章所说的,失控的情绪也可以拉回来,这种能力是最重要的性向指标,影响一切心智活动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