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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杂言(1)

画工

唐代有“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的诗句,相传曾经有画工以此诗为题作画,众多画工纷纷在花卉上妆点春色,然而效果都不见佳。惟独一名画工在危亭缥缈处、绿杨隐映之处,画了一位美貌的妇人,凭栏而立,众画工叹服,可谓深解诗人之意。曾经唐明皇赏千叶莲花,手指贵妃对左右说:“怎么比得上此解语花!”当时有诗云“上宫春色四时在”,大概指的就是这件事。这样的情趣远非俗世的画工所能理解的。

书画

陈献章擅长画梅花,人们纷纷登门求画,然而多无润笔酬劳。陈献章自题道:“乌音人多来。”有人问是什么意思,陈说:“你没听乌鸦的叫声是:‘白画白画?’”闻者为之绝倒。杭州的陈秋鸿曾在座位上题写“人来求文字,难推不会得。无物润枯肠,似觉没气力”。又有刘士亨,在门上写:“老年卖诗为业,求者当求善价。”题字为求润笔,却始终没有多少人理解。

画像

蒋思贤和儿子以画像名闻天下。有一日闲暇,父子俩互相摹画,画成后都说不像。同乡人作诗讥诮道:“父传子神传不像,子写父真写不真,至亲骨肉尚如此,何况区区陌路人?”

出韵不停思

宋国学正陈蒙,轻财重义,家世清白。一天,有百姓拿纸扇前来拜谒,上书道:“出韵不驻思。”意谓依韵成诗十分敏捷。陈蒙以酸字为韵,让其赋梅花诗。该人应声吟道:“影摇溪脚月犹冷,香满枝头雪未干。只为传家太清白,致令生子亦辛酸。”陈蒙非常高兴,设宴款待谒者并馈赠丰厚的礼金。

未帖职

杨大年二十一岁时官至光禄大夫,被赐进士及第,深受太宗皇帝宠信。这年三月,宫廷后苑设宴款待帖职官员,杨大年未能出席。所谓帖职,是宋代官制,是指直馆、直院谓之馆职,以他官兼者谓之帖职。杨公题诗给众人说:“闻戴宫花满鬓红,上林丝管侍重瞳;蓬莱咫尺无因到,始信仙凡迥不同。”众大臣不敢不报,呈给太宗,太宗十分惊讶杨大年的缺席,召有司问话,答说杨大年非帖职官员,不得赴宴。太宗当即授杨大年直集贤院职,召来赴宴。

十年窗下

宋廷南渡后,疆域狭小,很多官员无法安置。很多及第入仕者,或苦等十余年而不得,或以教书为生,或干脆回乡务农。有人描述这一现象说:“古人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今日‘一举成名天下知,十年窗下无人问’也。”

查明回报

庚戌状元蔡昆旸,在未及第时,曾路过淮安前去拜谒邵某。邵是蔡昆旸的同乡,现任山阳县令。邵接到蔡的名片后,并没有认故人,而是在名片居批道:“(是否为同乡)我得先行查明。”蔡昆旸大怒而去。不久,蔡昆旸状元及第,他在扇子上题诗一首云:“去冬风雪上长安,举世谁怜范叔寒?寄语山阳贤令尹。查名须向榜头看。”邵某收到扇诗后,惭愧不已。

鲤鱼

贞元年间,有个叫周存的人心地善良,很喜欢放生。他曾放生一条鲤鱼,并以此为诗,作得极佳,曾得陆贽盛赞。诗的末句云:“倘若成龙去,还施润物功。”后来参加科举,试题为“白云向空尽”,周存运笔如飞,很快成诗,但到结尾时,竟没有合适的结句,他忽然想起曾作的鲤鱼诗,灵机一动,改旧句二字云:“倘若从龙出,还施润物功。”顺利通过考试。

匍匐图

福州人陈烈,博学而拘泥礼数,尤其喜欢遵循古礼。蔡君谟在莆田办丧事,陈烈前往追吊。快到时,他对蔡家门人说:“诗经有云:‘凡民有丧,匍匐救之。’今日我将与几个儿子一起行此礼。”说完,和来的二十多人一起以手据地,以膝盖匍匐前行,痛哭着爬入灵堂。很多妇人看见了,纷纷躲避。蔡君谟窃笑,还是接受了朋友的凭吊。李泰伯听说这件事后,画了幅“匍匐图”,传为笑谈。

相婿

沈永之和袁枚是同榜考中的人,沈永之五十岁时以病告老还乡。途中,收到家信说是家中生了一个女儿,当时袁枚家刚好生了一个男孩,于是二人指腹为婚。沈永之寄诗给袁枚说:“天留蔗境与公尝,六十逾三学弄璋①。”又说:“兰谱同年交最旧,锦绷合璧事尤奇。”不久,沈永之来袁枚的随园探望,对袁讲述说:“小女乃妾室殷氏所生,殷氏祖籍江宁,其父在康熙年间为云南守备,一直侨居云南。他八十余岁时,听闻我丧妻,便想把女儿嫁给我。我推辞年老,他却一再坚持。问其原因,他说:‘我本是江南人,坟墓现在金陵。公乃江南人,我将女儿托付给你,是想留下我江南的一缕血脉啊!”袁枚听后无限感慨,作赋以记之,其中有几句是:“果然此老嬉游处,安置他家女外孙。万里合教青鸟使,一函先报白头人。”殷夫人号称国色之姿,曾带女儿到袁枚所在的随园拜访相婿,袁又作诗云:“娇娃抱出珠相似,阿母同来花见羞。”沈公得诗后拿给梁瑶峰看,梁公连读此二句,声音响亮,当时胡云坡尚书在座,不禁大笑。

①弄璋:《诗经·小雅·斯干》中有“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璋:为玉制的礼器。后以生男孩为“弄璋”。

蜜翁翁

“昨夜阴山吼贼风,帐中惊起紫髯翁。平明不待全师出,连把金鞭打铁骢。”这是一首流传已久的边塞诗,颇为边人传颂。在某边塞,有个叫张师雄的将领,好以甜言蜜语取悦他人,晚年尤其如此。被时人称作“蜜翁翁”。他在塞上任职的时候,一天夜里,闻听有塞外胡人犯境,竟吓得仓皇逃窜,穿着两重皮裘,缩伏在土穴中,神情恍惚,有如痴傻。秦人曾呼土窟为土空,于是有无名氏改前诗嘲之曰:“昨夜阴山贼吼风,帐中惊起蜜翁翁。平明不待全师出,连著皮裘入土空。”张亢认为,“蜜翁翁”词很难应对。一次,张亢的侄儿不服管束,张亢大怒之余,要杖责侄儿。结果侄儿乘着几分酒意大声呼道:“你岂能杖我,你不过是堂伯伯!”张亢大笑道:“’糖伯伯‘可对’蜜翁翁‘也。”于是释然不再追究。

雨淋鹤

张仲举,至正初年为集庆路学训导。一天,御史巡视廪膳郡斋,出对说:“豸冠①点馔。”由于当天正好用驴肉做菜,张仲举戏对道:“驴肉作羹。”听闻以“驴肉”对“豸冠”,御史勃然大怒,想抓其问罪。仲举惊慌失措,连夜逃往扬州。当时的扬州非常繁华,不少人对仲举有所耳闻,纷纷宴请为其接风。仲举走路气宇轩昂,只是一侧肩膀有些偏竦,很多人作诗讥笑他,唯独韩介玉作绝句云:“垂柳阴阴翠拂檐,倚栏红袖玉纤纤,先生掉臂长街上,十里朱楼尽下帘。”一座人大笑。当时有相士在座,一人说:“仲举乃病鹤之形。”另一名相士曰:“不对,这是雨淋鹤形,一旦天晴,将直冲云霄。”后来张仲举入仕大都,官居显赫,正应了“雨淋鹤形”之说。

①豸冠:古代法官戴的帽子。文中为御史自指。

钱塘秀

罗隐性情傲岸,然而外观并不见佳。曾经献自己的诗作给郑相公(郑畋),郑相公的女儿十分欣赏罗隐的才华,每当读他的诗,读到“张华谩出如丹语,不及刘侯一纸书”时,都会在父亲面前,一唱三叹,反复咏叹,对罗隐十分渴慕。一日,罗隐因事到郑宅,郑相公频频挽留,让其女在帘后偷看。郑女见到罗隐本人后,非常失望,从此不再咏读罗隐的诗。

罗隐曾与顾云先辈一起拜谒高骈。顾云为人风雅,当时罗隐正准备投归钱塘,高骈设宴为罗隐践行。宴席上,众人畅谈小酌,十分尽兴。由于正值盛夏,有苍蝇不停地飞舞,有人以扇子驱赶,顾云对罗隐戏道:“青蝇被扇扇离座。”罗隐立即对道:“白泽遭钉钉(去声)在门。”二人诗对不分高下,两全其美。

诗僧

一天,郭功甫在王安石府中吃饭。用餐毕,忽然有一名叫义了僧人求见,自称诗僧,想拜谒王安石。郭功甫十分不平,说:“在丞相面前称诗僧,必定是狂人,不必见他。”王安石不以为然,说:“姑且见见,又有什么坏处?”见面后,谈及作诗,王安石让其即席成诗。僧人说:“请赐诗韵及题。”王安石想出寻常的题目,又疑心其早有成作,这时恰有一名老兵入宅取沙,王安石灵机一动,以此为题,取“汀”字作韵。郭功甫随即说:“给我十幅纸,我可成百韵诗。”气势夺人。不一会儿,笔墨送到,郭功甫挥毫如风雨,写了将近二十幅。僧人慢慢取了其中一幅,墨迹未干,不禁心生敬佩。僧取笔墨仅写了一首绝句:“茫茫黄出塞,漠漠白连汀。鸟去风平篆,潮回日射星。”王安石看后,赏玩不止,以目光征询郭功甫,功甫收起了自己的诗作,对僧人的绝句赞叹连连。这时僧人突然发作,厉声对功甫说:“山僧不学,故而诗篇情致不足,但也不觉’鸟飞不尽暮天碧,渔歌忽断芦花风‘如何工整。”这两句恰是功甫所诟病的,听闻,默然无语。

和尚破荤

有人送给得心大师几枚鸡蛋。大师吞食后作偈语曰:“混沌乾坤一壳包,也无皮骨也无毛;老僧带尔西天去,免在人间受一刀。”世人谓大师慈悲,禅语有解脱之意。张献忠攻陷渝州(今重庆)后,见到破山和尚,逼其吃肉,和尚说:“公若不屠城,我便开戒。”张献忠答应,和尚于是吃肉,并说偈语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当中坐。”世人赞称其积功德。然而另有僧人劈烧伽蓝像当柴烧煮狗肉,后人诗云:“狗肉锅中还未烂,伽蓝再取一尊来。”有人以为洒脱,更有人认为其已堕落至魔道,甚至恶鬼道、畜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