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溯皇帝与瑾儿之间的事,宇文谦玉都是知道的,帝轩治国治军手腕铁血,对待敌国奴隶也毫不心软,然而唯有瑾儿,能一次次惹怒他还能活下来。
瑾儿被带回南离后,宇文谦玉曾以为帝轩抛弃了她,然而她后来小产,以及生下心儿,太医告诉他瑾儿所中之毒会通过母体传给胎儿,他忽然就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帝轩并不是不要她们母女,而是逼不得已只能用孩子救瑾儿。
虽然他后面觉得,这种想法多么可笑,帝轩这样狂妄霸气的男子,怎么会顾忌瑾儿的反应而不告诉她实情,而且大溯和天启之间的局面,也绝不容许两人在一起。
想到这些,他就决定隐瞒关于帝轩的一切消息,也许是有一丝私心,但他知道,让瑾儿从此安然地生活在南离,忘记那个人,才是对她最好的。
然而现在,老师却要让瑾儿去找那个人,如果他们再次相遇,瑾儿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帝轩虽然残忍暴虐,但他却是心儿的父亲,若有一天心儿长大,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她的娘亲为了救她杀了她的父亲,她又该怎么面对。
老天真是残酷,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让瑾儿忘记了他,却和一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人苦苦纠缠,究竟这一切是谁的错?或许谁都没错,只是如瑾儿所说,这个时代错了。
“这是她的责任,她曾经是这个国家的希望,那么以后也将是。有些人的命运是不能选择的,你是这样的人,她也是。”玄机老人也知道他的顾虑,那名女子的确是受了太多罪,懦弱的皇室,无能的军队,终究任国门被异族打开,然而承受一切的却是那些柔弱的女子和无辜的百姓,他看淡尘事,却仍为九州烽烟,万民血泪辛酸不已。
而如今,那名女子从遥远的异世而来,她有惊才艳绝的本事,有洞彻宇内的远见,甚至就连她和大溯皇帝之间的纠葛,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一个国家的命运交系到一名女子的身上,或许听着有些可笑,但玄机老人却知道,她或许真的能改变洪苍大陆的命运。
既然如此,就让他做一回罪人吧,若能救天下苍生,就算会受报应他也甘之若饴。
“既然如此,请老师告诉君正,让他多照顾瑾儿。”宇文谦玉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若他懂行军治兵之道,他会同瑾儿一块去,然而他也明白,皇兄不会允许,心儿需要他的保护,南离是他放不下的责任。
“以君正那小子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怠慢瑾公主。”提起君正,玄机老人也觉得头大,他最得意的两名弟子,怎么都不让他省心。
一个太过心软,一个又太过正直,君正那小子,脑袋里只有忠君报国,他担心有一天,这四个字会害了他。
“也对。”勾起一抹浅笑,只是却那么无力,老师的打算他懂,他不是不顾大局的人,若瑾儿真有那本事,他不会阻拦,要是她不幸遇难,他会将心儿抚养长大,余生都活在对她的思念中。
“为师还是希望你能说服宇文昭,不要当历史罪人。”玄机老人看着他,再一次向他提出这个要求。
“谦玉会尽力而为。”宇文谦玉应诺道,其实关于这个话题,他和皇兄讨论了无数次,但皇兄就是听不进。
真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后世史书上不会留下对他们不作为的批判声讨。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时事多艰,谁都身不由己。”摇摇头,玄机老人转身朝内屋走去。
“老师好生歇息,谦玉这就离开。”朝老人的背影恭敬地说道,宇文谦玉转身离开。
然而他并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心儿的房间,果然宋晓还在那里。
“瑾儿,你还没睡?”宇文谦玉坐在她的旁边,轻声说道。
“睡不着,我想多看看她。”心儿睡了,两人说话都很小声。
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宇文谦玉也不再劝她,寂静的夜里,两人并肩坐着,对着一个小小的摇篮,看着里面小小的人儿,享受片刻小小的安宁。
把手指在袖口里捂热,宋晓轻轻摸着女儿粉嫩的小脸,从她的额头到小小的嘴唇,皮肤那么滑,那么嫩,像上好的糯米糕,让人爱不释手。
她真想永远看着女儿,直到天荒地老。
眼里起了一层氤氲,她握住女儿紧握的小拳头,大手包着小手,忽然觉得好难受。
她明天就要离开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不知道前方会发生什么事,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心儿。
若她战死沙场,若她不能把帝轩带来,若中途发生什么意外,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她多想看她长大,看她会爬会走,会用软软的糯糯的声音唤她娘,会在她的怀里撒娇,会扯着她的衣裳看着街上的小糖人吞口水。
可是这一切她还能看到吗?
宇文谦玉看见她难受的模样,忽然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谁都没有说话,宋晓没有推开他,静静地靠在他充满安全感的臂弯中,泪流满面。
心儿,若娘亲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要知道,娘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是我今生唯一的信仰。
翌日,趁着心儿还没醒,宋晓就走出了院落,她怕孩子醒了,她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清新的空气侵入心脾,然而宋晓却觉得心中像被扎进了一根根钢针,那么痛,痛得她脚步都走不稳了。
宇文谦玉陪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难过。
从修竹苑走到侧门,并没有太远的距离,然而宋晓却觉得那是用了她一生的时间来走的,她的眼眶那么干涩,心里那么不舍,却最终强忍住了回头看一眼的念头。
门外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由于她的踪迹不便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才挑选偏僻的侧门离开,而这里也只有寥寥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