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天音松了口气,青云与分界河相距较远,此次的战事应该不会波及到青云才是。她抬头看向绿水,今日的绿水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她伸手接过绿水手里的茶,“那青山呢,他还好吗?”
绿水突然手上一抖,“哐当”一声,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
“绿水?”
“对……对不起!尊主我不是故意的。”说着,绿水忙去收拾地上的碎片,一时竟也忘了用法术。
天音一惊,忙拉住她的手:“算了算了,这要是划伤了手怎么办?”天音拉绿水在一旁坐下,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绿水,你今天怎么了?”
“我……我没事啊!”绿水一愣,猛地抬起头来,“我能有什么事啊?”
天音脸色一沉,直直地看向绿水的眼底,绿水却不敢与她对视,左顾右盼起来。天音越瞧就越觉得不寻常,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丝丝慌乱。
“绿水,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青山出了什么事?”
绿水的神色越发难看起来:“他……他没事……”
“没事?”天音轻眯起眼睛,紧盯着她神色飘乎的脸,“那你为何……难道是青云山……”
绿水心一抖,猛地站了起来。
“青云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尊主……青云……青云……”绿水似是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青云山……被妖界的大军围困,青山他……青山他拼死才把我送出来报信,他现在……生死未卜。”
“妖军……”天音身形一晃,站立不稳,连连扶住一旁的桌子才勉强撑住身子。天音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她是青云山主,她不能失了分寸,“为什么会这样?妖界的军队为什么会出现在青云山?妖界攻上天界,必须经过分界河,现在分界河并未失守。”
“我也不知道。”绿水哭得泣不成声,“那些妖军,就是一夜之间出现在山下的。”
“一夜之间。”天音想了想,手间一紧,“魔族……是魔族,只有魔族才有划破虚空的能力,令妖军可以不经过分界河就直接出现在青云山,你可将此事上报了天帝?”
“我从青云山出来,就已经去了,可是……可是……”绿水边哭边道,“天帝说天界所有的仙人,都已经前往分界河备战,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仙人可以派去青云山。而且……青云山出现的妖军,人数不明,若是贸然调派,不仅是青云,恐怕就连分界河也会失守。”
天帝竟真的不打算管,天音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凉水,才冷静下来。
绿水继续道:“天界一直在传言,此次的妖界,有魔族相助,妖力倍增。就连分界河也恐有失守的危险,而天界却远没有可与魔族一拼的人。若是主上还在……主上还在的话……”
若是师父还在,若是师父还在的话,又岂能容那些妖类在青云山放肆。
“现在天界都在传,现今也只有缘德天君那样的人,才能力挽狂澜。所以近来有很多人来青云山,求问主上有没有留下什么克敌的办法。我想妖军之所以这么急于攻上青云山,便是因了这些谣传。青山一早嘱咐我不要将这些事告诉尊主,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求遍了所有人,可谁都没办法。我又找不着二皇子……”
绿水的话像是一声声的惊雷,句句劈得她体无完肤,她的心情从未如此刻这般绝望。纵使父君不在,师父逝去,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离她而去,也没此次这种亲临其中来得绝望。
“尊主……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青云,才能救青山?
“尊主……青云不能有事,我和青山自小就在那里。”
“尊主……那是主上给你留下的唯一地方,那是你的家,谁可以救救青云。”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天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天宫,她只知道心底不断浮现的只有两个字,青云……青云……青云……
所以当她跌跌撞撞地闯入天宫,撞到衍歧时,她可以想象出来自己有多狼狈。
“天音……你这是……”衍歧扶起那个几次都快摔到地上的身影,还未来得及询问,竟被她满脸的泪痕给惊住了。
“求你……求求你,救救青云,让我做什么都好。离开仙界也好,离开灵乐也好,就算让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我也答应。但求求你,救救青云。”她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师父的青云,请救救它。
衍歧一愣,他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失控的样子,那绝望的眼泪,令人窒息。
“到底出了什么事?青云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跟我说清楚。”
“妖军……妖军出现在青云,但是天帝不肯派仙人去援救,我求你……无论谁都好,救救青云。”天音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哀求。
“妖军!”衍歧一惊,“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天音抓着他的手,似是怕他不信般,死死地攥着,“我求求你信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也没有对不起过你们任何人,当年我没有杀凤鸣,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她不要再忍受了,不要再让人这么莫名其妙地误会她,恨她下去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不放过她,为什么!
“天音……”
“衍歧哥哥,我在人间等了你五百年,等到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五百年你都不曾信过我一次。我求你……求你这次信我。”她拉着他的手,似是想证明自己一般,按向自己的心口,“你可以向我施问心咒,你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怕死,但求你信我,一次就好。”
衍歧顿时觉得手上一片刺骨的凉,心底却酸到了每一个角落。问心咒是必须剖腹问心才能施展的一个法术,施展时可以看到此人前世今生的所有事,但此术施展前,人必须先死。
她竟已经绝望到了这种地步,衍歧觉得心底似是有把刀,在剐着他的心。他忍不住拥住她全身上下都在发抖的身子:“我信,我信。”
他紧了紧她单薄的身子,握了握她冰冷刺骨的手:“在这儿等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救青云的。等我!”
说完,不再耽搁一分一秒,他转身朝殿外走去。
天音这才一点一点地回过神来,能感知周围的一切了,身子仍是颤抖得厉害。她缓缓地蹲下身去,抱着双腿团成一团,好似这样才能止住那自心底渗出来的颤抖一般。
衍歧说让她等,那她就等。她乖乖地等着,什么都不要了,不奢望怎么努力也得不到人心,也不奢望永远留在天界,更不奢望有人可以对她很好很好,甚至她已不想活着。
真的,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她一定会离所有人都远远的。
只要……只要放过……青云。
天音一直在殿门口等着,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她却不敢离开,甚至都有些怕眨眼。她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什么消息。
殿外的身影,川流不息,却仍是看不到衍歧回来。她等得全身都有些僵硬了,可仍是看不到那道白色的身影。
倒是有仙婢经过,偶尔会好奇地看她几眼,有的就直接无视她了,有的则神色匆匆地走过,隐隐有说话声传入她耳里。
“太子这回到底是怎么了?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模样,先是在天帝面前求了几个时辰,后来又带着几十个仙人走了。不过听说那几位都是打算前去分界河的,不知怎么就被太子带去西边的方向了。”
“是呀,我还从未见天帝发那么大的火呢?就在刚刚,竟直接派了几位星君去抓太子回来。”
“好似是为了什么妖军,调派支援之类的。我听到的不多。天帝不允,太子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跟天帝吵起来了。”
“唉,看来这一战很难打了,想当年缘德天君可是单凭一人之力,就把妖界压得死死的。如今的天界怕是……唉!”
天音静静地听着,呆在原地半晌,才缓缓地往前挪动身子。许是站得太久的缘故,她的身影有些摇晃,几次都快跌倒,却终又固执地站直了。她一步步地往前方,往那座最大的殿宇而去。
她这一生,已经没什么可以再被拿走的了,身份、感情、亲情、友情,好似这些全都与她无缘。那她还在乎什么呢?又为了什么在这里苦苦地哀求?
真是可笑。
心底一时间无比平静,她抬起头,看向那片虚无的天空,隐隐约约中似是出现那日浮云殿中的景象。殿中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眉间一点朱砂似血艳红。四周响起他似怒似叹的声音:“天音,吾徒。”
是的,她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但唯有青云……谁也不能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