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进入到后半段,同学们既疲乏又麻木。一天天烈日暴晒下,我的肤色黑了一个八度,其他人也如此,神情面色活似难民。唯有赵启仍白得发光发亮。他拥有让人嫉妒的晒不黑体质。教官的嗓子已沙哑,更多选用口哨声来替代口令的下达,却未放松训练要求,只因阅兵仪式临近了。
那天上午休息期间,教官把我和赵启拉到一边,单刀直入问道:“你俩想不想当领队?”
“想!”
“不想!”
教官转头看着我:“你为什么不想?”
“我觉得我动作不够标准。”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练了不到十天,想要多标准?听我说,你这样已经很好了,要对自己有信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得行!”教官果断的说道。
“你不要担心,教官经验丰富,不会看错人的。”赵启笑着鼓励我。
我不想成为焦点,或者承担责任,更害怕跟赵启混在一起。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当领队又不难,就比其他人多一两个动作和口令。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教官循循善诱。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当方阵领队最核心的能力是节奏感和稳定性。你们是没见过学校的分列式,很多方阵在行经主席台,齐步换正步之后,踩不到进行曲的鼓点,又都想踢到一块去,于是你追我赶,越踢越快,越快就越乱。这时候,如果领队稳不住场面,压不住速度,整个方阵就会踢得稀里哗啦。那场面,哪是在接受检阅啊,简直是在逃难,溃不成军的。”教官说着竟然忍不住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想必那个场景十分滑稽。
“你呢,是我们整个方阵里踢得最稳的,节奏把握得非常好,你不用怀疑,我带的军训多了,绝不会看走眼,所以领队的位置非你莫属!更何况你俩身高体型相仿,长得跟双胞胎似的,往那一戳,也足够赏心悦目。”
教官软硬兼施,赵启在旁帮腔,我没法再拒绝。从此我多了单独跟赵启训练的机会。教官把我换到赵启右边,让他跟着我的节奏走。我俩的训练内容也不难,就是多了齐、正步相互变换时的敬礼和礼毕动作,外再两句口令。
这些动作需要较好的协调性,赵启学得快,做得比我好。教官要兼顾方阵的训练,就把我们丢到一旁,让赵启辅导我。我们来到离方阵不远的空地上自行训练。赵启给我示范连贯动作。
蓝天之下,整个校园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口号声。赵启从五米外齐步向我走来。金色的阳光落在他下半张脸上。四米、三米,两米,他离我越来越近。微风轻轻拂来,他张嘴,洪亮有力的口令声随风冲向云宵,踢腿,甩头,抬手,敬礼,动作一气呵成,英姿雄发。
我一直记得这个画面,记得他藏在帽檐阴影下坚毅锐利的眼神,他看着我,又像看穿了我,一步一响,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从我面前正步走过,直直走进我的心里,始终占据了一个重要位置。
后来他也是这般毫不停留的从我毫无保留的全部感情里走过,留给我满心遗憾。
“嗨,看清了吗?”他示范完了,从另一侧走来,脱下帽子在脸上扇风。
我如梦方醒,道:“没看清。”
赵启夸张的呼出一口气,双手撑在大腿上,仰起一脸的悲催,苦笑道:“好吧,那我来示范分解动作,我们一点一点慢慢来。”
我点了点头,变成了他的提线木偶。他手把手耐心纠正我的动作,替我找定位。他的手那么宽厚柔软,他靠近时身上的气息多么迷人啊。我陶醉其间又深觉不安。
我们一对一扎实练了一上午。此前艰难砌成的情感防火墙轰然倒塌,我失去自制,毅然决然浸沉在单方面构筑的旖旎风情里,难以自拔。
下午训练时我们开始打磨配合的默契度。学校的广播系统还没布好,只在几个点放置了大音箱,播放分列式的军乐,供所有方阵演练。我和赵启肩并肩,踩着节奏点,来来回回的走,脚底都拍麻了。
天气很热,我不时出现幻觉,仿佛我们在露天的舞台上表演探戈。
两人间的配合并不难,我们练好后回到方阵,真正担起领队的重任,带着大家一块演练分列式。即便只是演练,我也有些紧张,手心里满是汗水。毕竟我一个人决定着整个方阵的节奏和速度,我担心会压不住。
赵启看出了我的紧张,凑到我耳边轻轻道:“记住,别管他们,我们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我侧头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