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突然开启,紧接着,锣鼓敲响,一队侍卫押着一辆囚车,轰隆隆沿路驶来。车内关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她双目微阖,面无血色,容貌枯槁。脖上挂着一张木牌,列举着一条条罪状。
很多人煞是好奇,遥遥伫立一旁,窃窃私语:“怎么了?她犯了什么案了?”
这时已有好事之人,朗朗念出了木牌子上所列举的罪状。
“****!”不待念完,已经有人语气愤然,高声骂出,紧接着一片烂白菜叶呼啸着砸到紫鸢脸上。
“最毒妇人心,竟然杀了生父,这种人死有于辜……”
“对,死有于辜!当初抓了我的女儿入宫,生死未卜,打死这个恶毒的女人!”
围观者越来越多,臭鸡蛋,唾沫,石块,烂菜叶,冰雹一般,源源不断地投掷到紫鸢头上,脸上,她紧闭着眼睛,一语不发,任凭人们指指点点,恶语发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紫鸢在人们的唾骂指责中熬到午时。
虽是初春,可是午后的骄阳,依然炽热如火,炙烤着大地。
侍卫嫌热,便将紫鸢绑在闹市之中一杆柱子上,让她在大太阳底下烤着,他们却三三两两躲到附近树荫下茶馆里纳凉。
围簇的人群愈来愈多,烈日曝晒之下,紫鸢脸色惨白,神色混沌,只觉身上力气一丝一毫逐渐流失,她似是一条在岸上濒临死亡的鱼,张了张口,气若游丝的轻喃道:“水……我要喝水……”
可是周边人群皆是义愤填膺,仿佛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一般,人人挥舞着拳头,将她骂得狗血喷头,又怎会施舍一滴的水?
紫鸢视线逐渐模糊,阵阵眩晕袭来,让她体力不支,意识陷入迷迷蒙蒙中,额头上被石子投中的地方渗出血丝,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张着嘴,已没有力气哀呼,空留着一口虚弱的呻吟,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自己这是要死了么?
正在绝望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朦胧的蓝,这蓝清新如海,带来片刻的清凉之感,她勉强抬起头,眯眼望向来人。
一双熟悉的清澈如水的明眸便在毫无预警之下,蓦然撞入眼帘。
“是你?”
紫鸢如遭雷击,身子一震,脱口而出。
女子却是不说话,只是用帕子浸了水,替紫鸢擦拭掉脸上沾的菜叶蛋清等污物,动作温柔细致。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不用你假惺惺……咳咳……”
紫鸢愣了一愣,随即侧了侧脸,避开女子递来的帕子,躲避动作有些生硬,引得她一阵猛咳,稍微平复一些,又艰难的扯开嘴角,露出苦涩不堪比哭还难看的笑颜。
“先喝水,别说话。”
女子身穿蓝色粗布麻衫,容貌清秀,她对紫鸢敌意的目光不置可否,兀自放下帕子,转身取来一只水瓢,舀了一勺水,小心翼翼递到紫鸢干裂的唇边,柔声细语地说:“你张嘴,先慢慢喝一口,润润唇。”
紫鸢实在是口渴难耐,不再多说,迫不及待地垂首,接过水瓢,“咕咚咕咚”一阵,将小半瓢的水一饮而尽。
女子垂眸,怔怔看着狼狈不堪的紫鸢,突觉恍若隔世,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落得如此田地?她想问,却又担心触及紫鸢痛处,踟蹰了片刻,终究是没有开口。
紫鸢喝过水,稍微清醒一些,她抬头见女子一瞬不瞬凝睇于她,便紧咬银牙,厌恶回视。
女子知道紫鸢现在最不愿意见她,便默默接过水瓢,又舀了满满一瓢水,放在囚车旁边,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起身,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叹,低下头,朝身后一个胖和尚走去。
“采苹……”
紫鸢盯着女子背影,良久,终是哽咽着出声,轻唤。
女子听到唤声,脚步一顿,她敛着眉眼,略作一番思忖之后,走到胖和尚跟前说了几句什么,胖和尚朝紫鸢瞥了几眼,犹豫了一秒,点了点头,赶着驴车拐入一个小巷消失不见。女子见他走远,才转了身,又折回囚车前。
躲在远处茶棚的侍卫,此时方注意到有人走近囚车,他站起身,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刚要上前呵斥女子不可离犯人太近,忽地觉得女子有些眼熟。
愣了一愣,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和远处的女子对照了半天。
“发财了!发财了!”
侍卫将画像重新揣入怀里,双手一拍大腿,俯身和同伙嘀咕了几句,便一溜烟地朝皇宫跑去。
女子和紫鸢默然对视良久,紫鸢终是隐忍不住,眼泪刷刷然顺着脸颊流淌,神色甚是悲戚。
采苹对她的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半晌无语,待紫鸢哭了片刻,才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抚慰般拍了拍她的肩膀,轻然问到:“紫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紫鸢听到她的问话,却是哭得更凶。
采苹低头,从怀里取出一方干净的棉帕,身体前倾,替紫鸢拭泪,她却不曾察觉,紫鸢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奸诈诡异。
“他一直在利用我。”
紫鸢突然止住了啜泣,咬牙启唇,她虽然气息微弱,嗓音破败不堪,语色里却是愤慨难当,音调尖锐凄厉,听在耳中,犹似凿子直刺进来,让人陡升不适。采苹微微一怔,抬眸一睇,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可还记得甫佑之死?”
此话一出,采苹如遭雷击,身体重重一晃,心里又涌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悲恸。甫佑的死在她心里已是最深,最痛的伤疤,她不能亦是不敢去碰它,他脊背上密密麻麻层叠的羽箭,都似射在了她的心上,一旦回想起,便会痛难自抑。
紫鸢一直侧目,专注凝视观察着采苹表情神色的变化。
待她看见采苹红润恬淡的俏脸一丝一丝逐渐苍白之时,她原本空洞晦涩的眼,竟是黝黑一闪,浮现一抹阴冷的酣畅快意。
她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心中对鄯烨所有的爱,皆已演变为恨,她要将这恨绵绵不绝地延续下去,让他亦尝一尝,被心爱之人伤害到体无完肤的痛苦。